第4章 逃跑的阿胖
前厅,时值正午。
几个孩子刚好吃了午饭,一起在前厅追逐玩耍。
阿胖被嬉闹声惊醒。阿胖有时候也很羡慕他们,可以肆意的笑,肆意的哭,肆意的玩闹。
他们知道自己的父母家人或远或近,只要他们一哭闹都会出现自己身后,护着自己。
可阿胖不行,阿胖自从懂事那天开始,即使哭了也不敢大声,怕吵着其他人,即使笑了也不敢随心。
他怕,怕七情六欲入了心,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胖虽然才六岁,却已经体会不到情是什么?欲是什么?即使是外爷,他只知道,外爷照顾好他,对他好,所以他也对外爷好。
正如今天早上他撞上了那个中年人,只是因为他见到小胖子太开心,只是一时放松了警惕,失去了危机意识,他才会在昏暗的连廊处奔跑。
阿胖动了动,正要起来。
“大家快来看,这里躺着个人。”
阿胖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注意,看到了正躺在角落里的阿胖。
那些还在追逐的孩子停止了嬉闹,围向喊话的孩子。
阿胖有些悻悻然的从地上爬起,因为待会要去山上见外公,他本来没打算休息多久,只是小憩一会。
虽然只休息了片刻,阿胖此时的小脑袋却是格外的清爽。或许,阿胖刚才睡的很沉吧。阿胖压了压草帽,很识趣的自己先离开。
突然其中一个锦衣少年似是认出了阿胖,喊道“我见过他,是那条外姓狗呀。”
“是他呀?”
“我奶奶说让我离他远点。”
“我妈说他是不知哪来的野种。”
…
一群孩子七嘴八舌的告诉说着长辈们教导他们的话语。
阿胖并没有理睬他们。正要穿过围着他的众人,那个锦衣少年突然挡在了阿胖前面。
“外姓狗,怎么走了?以前族里人让你走的时候,你怎么没走?现在没让你走,你怎么要走啊?”显然锦衣少年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消息更多更准确。
阿胖看了一眼锦衣少年,记得他是族长的外孙,叫陈大壮。按辈分算起来,是阿胖的表哥。
穷在闹市无人问。
锦衣少年是不会认阿胖这门亲,阿胖也无所谓,血缘关系在阿胖眼里本就不如一饭一粥。
阿胖没有搭理他,一个闪身快速的从另一侧的空隙逃了出去。
锦袍少年,对阿胖的逃走的行为显然很是不满。
“找打,外姓狗。”
待反应过来,锦袍少年反身就追了上去。阿胖见有人追自己,跑的更快了。
胖一路向南跑,跑过小溪上的石桥。过了石桥,是一块块切成方块的水田。村民把前山脚下这一整片田亩叫做前畈。这里的水田村里每一个人都有一块,谁家刚生了孩子,来年村里族老第一件事就是那家人重新划分田亩,添上婴儿的那一份。
当然没有例外,这一份阿胖是没有的。当年,村中族老们可没少为这事争吵。最后,外爷独自抱着阿胖出了宗祠上了前山,这事才算了了。外爷常年守在山里,没办法耕作。外爷那一份水田渐渐也被划分给了别人。村里按惯例会拿出一人份粮食作为守山人的酬劳。
很多人都觉得外爷是懦弱好欺负,不多争一些。阿胖理解外爷根本不在乎这几分地。他比起看到那些为蝇头小利争个面红耳赤,宁愿自己少吃几粒米饭。
阿胖以前通常花费一刻钟穿过一汪汪如镜的水田。这些刚犁不久的水田,夹杂着泥土青草的气息,阿胖跑着跑着腹中愈发饥饿。
阿胖起先还向后看几眼,后来见锦衣少年越来越近了。知道自己被抓住了少不了一顿挨打,阿胖只得压紧牙关埋头苦跑,一直跑到前山山脚下,才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才停下了脚步。
阿胖揣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上山的第一级台阶上,身体躺倒在台阶上。
阿胖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珠。似是不放心,不时的伸长脖子看向村落方向。确认了一遍,见确实没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
擦了两次脸,阿胖身上的汗水,依旧如雨滴般落下。阿胖赶紧摘下草帽,使劲的扇风。
外公本怕阿胖独自上山很危险,以前每次上山都是牛叔带着阿胖一起上山。
阿胖不喜欢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山。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他眼里总能看到那些人眼中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深深的嫌弃。
整个村子,只有牛叔和小胖子看自己的眼睛是不同。
既然都出来了,阿胖就不想跑回去找牛叔了。外爷说过,阿胖已经长大了。他认得路,阿胖觉得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独自一个人爬上前山了。
虽然外爷说很危险,阿胖却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是阿胖知道这座山是外爷守护管理的前山,外爷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也或许在阿胖看来,只有那些人眼底深处的东西才觉得可怕吧。
他们没欠自己什么,本来就不是必须需要善待自己。自己也欠他们什么,完全没必要让他们觉得他们眼底那些是理所当然,是应该的。
阿胖觉得只要自己不欠他们什么,那么在他们眼底不管有什么,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
阿胖此刻的气息异常混乱,大口大口的揣气。
不知不觉中,阿胖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手中的红鱼石传来,帮助阿胖将呼吸平息下来。
阿胖缓过了气,看向山腰处的云雾。紧咬一口乳牙,给自己打气,迈出了上山的第一步。
阿胖不知道在他跑过石桥的那一刻,山中有一个身着白色短裳的老人正注视着他。
老人身材修长,削瘦的身影如山中老松笔直挺拔,一根竹簪子将满头白发束成一团,那一双如鹰隼般有神的眼睛丝毫没有其他老人迟暮的浑浊,
紧致的肌肉,让人感觉老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出来脂油。
老人自始至终未动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瘦小的阿胖被锦衣少年追着逃过田野。
阿胖进入山林,犹如飞鸟入林游鱼入海,这一刻的阿胖才更像一个未失童真的孩子。原本有些沉重笨拙的脚步,一下子放开轻快了许多。
听着熟悉鸟儿叽叽喳喳,隔壁昆虫们的轰鸣声,偶尔窜出几只曾被自己追着南山跑的松鼠…。
失之桑榆,得之东隅。
四年山林间的童年使得阿胖失去与他人相处交流的能力,却也让阿胖学会与自然相处。
正如村民们见到阿胖第一眼的感觉,像一只小兽,如小兽般矫捷,如小兽般有灵性。
离开村子后,阿胖紧绷的心弦彻底卸下心房,眼角也舒展了些许。
阿胖或许天生就是这座前山的一部分。
刚才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去除浊气,此刻的阿胖信念通达,更具有灵性。
阿胖似有所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大一些的小鸟,不过是一只大一些的虫子,不过是一只大一些的松鼠,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一个大家庭。
阿胖离开平坦的山道,登上崎岖延伸的青石台阶。阿胖的心脏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