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定
叶栩行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被黑暗吞噬。
他转身离开。
昏黄的路灯照在树上，叶子的影儿在风中摇曳。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几辆车驶过，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打破夜的寂静，却又很快淹没在夜色之中。
裴宜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里，家里灯没亮，她的父母都去外地打工了，很久才回来一次，她也不想去管。一个从来没有尽到父亲责任的烟鬼爸爸，一个至始至终只听“他们”说而从未主动走进她内心的“顺从”妈妈，有什么好记挂的。
其实在她的印象里，小时候一家人是很温馨和睦的，那时爸爸兢兢业业，交的朋友都劝他向上发展，他却没有迈出自己的舒适区，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像个被烟酒操纵的傀儡。而妈妈也很温柔细心，每次都能够注意到她的喜怒哀乐。
后来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吵架。吵架的原因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怎么没有早点去买油，怎么买的菜每次都一样，怎么走过来的时候瞪我，诸如此类，其实两个人各退让一步，吵架就很有可能不会发生了。
但是他们都不肯退让。有时吵着吵着，就开始提“离婚”，吵得多激烈啊，裴宜在房间里听着，每次都忍不住去劝架，苦口婆心地让他们好好说话，不要故意说气话，都是一家人。
也确实是这样。尽管他们有时吵凶了，也最多冷战一两天。裴宜到后面就不再去管了，把门关上，自己在房间里放着好笑的动画片。
笑着笑着，就尝到了眼泪咸咸的味道，还有点苦涩。
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她蜷缩在床边越哭越起劲，但没过一会儿就哭累了，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一拿到眼前就在黑屏上看到了她自己。
哭得好难看。
她抽了一张纸巾擦眼泪，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照照镜子，这下看起来好多了。发觉自己在注重自己的形象，她又没忍住笑了起来。
人真是奇怪啊，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也笑了。
整理好情绪，她就来到客厅倒了杯水给自己喝，然后坐着发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他刚刚也没说什么很过分的话，是自己太敏感了。
打的那一巴掌，应该很疼吧。她可以说是没有打过人，没想到第一次打，就打在了帮了自己很多次的人身上。
唉……要不去看看他？
她把水喝完，打算出门。潜意识又让她走去阳台，她一般出门都会看手机天气和外面的景象，这决定她怎么出门，但现在是晚上，这种时候一般也不会下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走出来了。
她像是在“赌”，“赌”能够看到他。
上天让她“赌”赢了，她低头往下看，就看到叶栩行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看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裴宜有些难受。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叶栩行忽然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下，裴宜赶紧蹲了下来。
叶栩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就往她家看了过去，屋内亮着灯，估计已经回到家了。他放心了，又扭头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裴宜看到他进了家门，紧接着自己房间正对着的那间房的灯就亮了。他出现在裴宜的视线里。
裴宜这才发现，两间屋子离得很近，近得她可以看见对面在做什么，只要对面没有拉上窗帘。
她最终还是下了楼。
叶栩行接到电话时愣了一下，想挂断，又下不去手。
最终还是接了她的电话，她说：“你开一下门可以吗？”
明明心里还是有点生气的，但仍然对她言听计从。当他打开门的时候，裴宜给了他一瓶橙汁，还有几颗糖。
“干嘛。”
“给你吃，这橙汁是我下午买的，本来想犒劳自己，现在请你喝。”裴宜有点紧张，但还是装作很从容地对他说。
叶栩行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你有什么事吗？”
裴宜正想回答，却来了一阵冷风，她下来的时候没顾上太多，就只穿了件单衣，还怪冷的。
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家里没人吧？让我进去坐坐呗，外面还挺冷的。”
叶栩行本来想说不，又看见她冷得打哆嗦，只好给她让了一条道，“进来吧。”
裴宜其实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胡乱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还不小心跟他讲了自己的读研生活，发觉他表情突然暗了下去，裴宜这才意识到他考研又失败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打你的那巴掌，你打回来吧，然后我说错的话，你就当我是在乱说的。”裴宜掰着自己的手，说。
“你又没错，道什么歉？”
裴宜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胡乱说了句“你说我没错就没错，你也没错”，又换了个话题：“我来监督你考研吧！包上岸的那种。”
“你？不需要。”
“不相信我？专业知识上我确实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帮你支招啊，帮你了解目前的局势……”
“都说了，不需要。”
裴宜有些无措了，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还让他更烦了。
视线游走之间，她看到了茶几上有本书，定睛看去，是一本法律相关的书，于是她又调整状态，继续找话题：“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还看法律书啊哈哈哈……”
“跨考了。”
裴宜愣了一下，“你好勇敢啊。又好能坚持……”
“可能不会再坚持了。”
“没关系，不考研也可以啊，还有很多别的路，总之呢，都会过去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忙、我又能帮上的，可以联系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
叶栩行的视线从地板上离开，转头看向她。裴宜还在抠着手指，眼神有点呆呆的，嘴巴忽然张开又强行闭上。
叶栩行没忍住笑了，她刚刚居然把哈欠吞了回去。
裴宜还在疑惑，叶栩行就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
……
叶栩行后面还是又开始准备考研了。
可能是一种执念吧
裴宜有听他的话，随身带着防狼的东西。叶栩行总是告诉她“不要怕麻烦别人”，于是她后面每次回家都打电话给叶栩行，以至于叶栩行已经知道了哪个时间要出门去车站接裴宜了。裴宜问他会不会打扰到他，他每次都揪一下她的小辫子说“不会”。而裴宜也确实在帮他找各种资料，又让他不要死板，学会面试技巧。
去考场的前一天，叶栩行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宜笑着回答他：“你也帮了我很多啊。”
不知道是那天的好天气，还是自己充足的准备，亦或是裴宜的陪伴和鼓励，他成功进了复试，最终以自己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被外省的一所国内顶尖院校录取。
没过多久，叶栩行就向裴宜告白了。
两个孤单的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她在本地工作，叶栩行却在外省，异地恋难免会出现问题。一开始都慢慢发现对方好像很忙，到后面彼此之间就几乎不打扰了，他们都是很独立的人，其实谈不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但两人其实都很珍惜这段感情，于是后面说开了就明白对方心意了，也发觉他们其实都很粘人，只是两人都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情感。约定了几条规定，期间修修补补，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最佳的相处方式，生活差不多稳定下来，他们就结婚了。
有人说他们是“恋爱脑”加“恋爱脑”，绝配。
他们只是相视一笑。
裴宜很清楚地知道，叶栩行在她的世界里是例外，她也是他的例外，从前笼罩在心头的阴影在面对叶栩行的温柔和尊重后，就渐渐散去了。有一天叶栩行问她之前是不是怕他，她解释说以前抵触所有的异性。
“那现在呢？”他问裴宜。
“现在也差不多，只是你是例外。”
至于那个对裴宜图谋不轨的人，他们再也没见过他，有人说可能是下着暴雨的夜晚喝醉酒掉进了井里，还有人说因为猥亵他人被抓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
——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响起，裴宜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在梦里回忆过去了啊。
她关掉闹钟，又捶了捶脑袋，继续起来干活。
正收拾着东西，忽然来了个电话，她一看备注：许歆，便接了下来。
“喂，裴宜？”
“喂，歆歆，怎么啦？”
对面沉默了几秒，裴宜正拿下手机看是什么情况，就听到那边小声叫了一下，于是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喂？”
“咳咳……没事啦，就是想你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好开心呀……我现在有点事得先去忙，先这样啦，拜拜。”
这边裴宜一脸疑惑，那边的两人击掌欢呼。
“平行世界里发生的轨迹变动，居然会影响原来世界的轨迹诶！我就说通讯录怎么好像跟我之前看的不太一样呢。”看到裴宜的名字出现在她的手机通讯录上时，她简直不敢相信那真的是裴宜的联系方式，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没想到打过去真的是她本人！
许歆一个没忍住就抱住了旁边的蔚然，“好开心啊！”
“蔚然倒是还算理性，这时还在分析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所以轨迹也相应地有所改变。
“你现在还觉得你是做了一场梦吗？”蔚然笑着问她。
“可能会有所怀疑了。”她松了一口气，靠在蔚然的肩上，小声感慨道：“还好，大家都还在。”
蔚然突然戳戳她的手心，“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啊？你想怎样？”
“结婚。”
于是许歆就被稀里糊涂地带着去见家长了，许歆看着蔚然牵着自己的手，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是先见你家长。”
蔚然听见了，又说：“先见你父母也行，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哎呀，我随口说的啦，带我去见阿姨吧，我都没见过她呢。”许歆推着蔚然向前走，说。
当她看到眼前人后，这不是之前来她家送烧猪肉的赵阿姨吗？许歆还记得她嘞。
“哎哟，小姑娘，还认得我不？”
“认得认得，赵阿姨好！”
蔚然在旁边看看许歆，又看看赵繁莹，“你们认识啊？”
“哎，你们这是……”赵繁莹看着他们牵着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在一起了？”
“嗯。”许歆和蔚然异口同声。
“巧了不是，”赵繁莹笑着对许歆说：“我和你妈妈——杨玫啊，老早就给你们定了个口头上的娃娃亲，中考报志愿那会儿，玫玫跟我说你准备报东城中学，我回去之后还一个劲儿地跟小然说东城中学好啊，你俩互相还有个照应。哎哟，这到后面就整忘了，想着就让你们自由发展吧，我们也不搞传统那套了。没想到最后你们还是在一块了呀！好啊，好啊……”
许歆和蔚然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回到他们相识的那年，或许轨迹就不会朝着这个方向走了吧。
这一遭走来，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命中注定他们不该错过。
后来，许歆无意间翻到了蔚然高中的作业本，封面写着：高一15班蔚然，打开的第一篇就是他写的随笔。他们高一那会儿，语文老师每周的作业是写随笔，写的好的随笔，并且征得同学本人的同意，老师就会在课堂上念出来，供大家欣赏学习。
她看到第一篇上面画了很多红色波浪线，这篇一定是被念了的吧，如果他同意的话。看着看着，一句熟悉的话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听着浪花声，看着海面上升起的月亮，感到心里很平静。”
她马上去看手机，在网友“点到为止”的主页上搜索这句话，很快，这句话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原来自始至终，无论在哪个时空，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