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雁鸣山庄
凌九在这雁鸣山下，仰首一望，十万峰石，或似狮蹲虎踞，或似象舞鹤立，形状灵奇，颇为壮观。
上得山腰，清风过处，一片枫林，眼未见泉，耳先闻声。
多折几步，便见明澈清泉穿石挂壁，云自无心水自闲。
凌九抱着小小环顾四周，苦无左右张望，一瞧这山间竟有如此美景，都不由得痴了。
几人且行且谈，不觉间已至雁鸣山庄门前。
胡元汉勒马停车，抬头望着山门上“雁鸣山庄”四个大字，笑道：“这里便是鄙人的家了。”
苦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施主便是雁鸣山庄之主江曼路。”
胡元汉拱手还礼，又看了一眼凌九脸色，道：“让苦无大师见笑了，在下行走江湖，多不以真名示人，还请见谅。”
凌九早已做了这番猜想，方才听他这一说，倒也不足为意。
苦无看着山前景象，赞道：“人人都说这雁鸣山乃临江第一山，素有‘临江胜境’之美誉，今日一见，着实不假。”
江曼路笑道：“大师谬赞了，天下人知道雁鸣山的并不多，虽于临江人而言，它便像华山之于渭南，峨眉山之于乐山，但岂能与天下名山同日而语，只是在这临江颇有些名气罢了。”
凌九道：“这山庄依山而建，聚水成池，倒比临江城那些巨贾家的院子还要风雅。”
江曼路笑道：“凌兄弟，我见你半天不说话，还道你只怕是在为我隐瞒姓名之事而生气呢。”
凌九摇了摇头，道：“元汉……不，江兄多虑了，行走江湖，谁都有个习惯或难言之隐，你如今道破，我又不曾因此吃亏上当，怎会生气？”
江曼路眉开眼笑，道：“凌兄弟能这般想，倒省得我与你再做解释了。”
凌九道：“你若再做解释，我反倒觉得你这人不爽快了，与啰嗦的人打交道，我宁愿下山而去。”
江曼路笑道：“那是，那是！”
他随即将手往前一摆，道：“请！”
凌九背着小小，见这一路上多是枫树，便道：“江兄，为何如此之多枫树，据我所知，这临江城没有多少枫树罢？”
江曼路道：“先祖曾在朝为官，后来弃官辞职，从京城带了四百零六株枫香树苗回到此地，将其植在雁鸣山麓，又兴建起一座山庄，半由自然半由人力，已延了三百多年了。”
凌九点了点头，但见山庄布局奇巧，又有花木之美，陈设风雅无比，引得他连连赞叹。
背依雁鸣山，前临绿水塘，山泉潺潺流经，松竹枫林环绕，山间清风爽，怎么看都像个世外桃源。
凌笑道：“有了这雁鸣山庄，江兄大可做个闲人，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江曼路笑道：“凌兄弟说得对，闲暇时，我也常常和四方好友们在这庄内吟诗作对、煮水烹茶、抚琴焚香、挥毫泼墨。”
他看了一眼苦无，笑道：“如今苦无大师光临鄙庄，我也好向大师请教这参禅的心得。”
苦无道：“江施主待人如亲，老衲自是不会推辞。”
凌九突然叹了口气。
江曼路脸色一沉，道：“凌兄弟为何叹气？”
凌九道：“我若也能做个闲人，那便好了。”
江曼路道：“想做便做，这有何难？”
凌九道：“闲人不好做啊。”
江曼路道：“凌兄弟且说说看。”
凌九笑道：“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要当一个闲人，须得胸中有丘壑，肚子里有墨水，腰包里有银子。若是多了些烦人的事，便更无法像江兄一般，做个闲人了。”
江曼路也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在下也算不上什么闲人了，三件事中，我只占了一件。”
凌九道：“哦？”
江曼路道：“我尚且有些银子，心胸间却无什么丘壑，肚子里也无什么墨水。且为了那几两碎银，不得不照料山下的生意，这一来二去，半个闲人也算不上了。”
凌九恍然大悟，道：“原来江兄此前去北方，是为了做生意？”
江曼路拱手道：“让凌兄弟见笑，见笑了。”
凌九道：“江兄言重，行走江湖，自是缺不了银子。许多人嘴上说着要行侠仗义，可若没了银子吃喝嫖赌，少不了有人会变得与强盗无异，自个做个生意，也是极好。”
江曼路笑了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时，小小拍了拍凌九肩膀，轻声道：“阿九，我饿了。”
江曼路一听，连忙引着众人进了院子，笑道：“咱们闲话少叙，还是叫人备好酒席，一来给这娃娃填饱肚子，二来咱也好洗去风尘，三来……”
他瞥了凌九一眼，却未把话说完。
凌九道：“三来什么？”
江曼路抚着须，笑道：“三来，我想与凌兄切磋一番，还望凌兄莫要推辞，咱们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性命。”
凌九道：“听江兄的便是。”
江曼路一路引着他们进去，待见了下人，便喊道：“快去备桌好酒菜，再备些斋菜。”
那些下人一见有了客人，其中还有个老和尚，自是明了，都纷纷应了声是，忙忙地下去准备了。
不觉间，天色已晚，庄外虫鸣，好静。
庄内却有大不同，几人有说有笑，互相调侃，好生热闹。
一杆杆蜡烛红娘子似的，喜盈盈站在桌上，沉香甲煎，玉液琼苏。
饭桌上摆满美味佳肴，少不了鱼糕、腊肠、炸肉圆、腊猪蹄炖藕汤，鱼肉碗菜，盛以高碗，颇有些钟鸣鼎食之意。
江曼路早已换了一身华贵衣服，与凌九推杯换盏。
苦无虽只吃些斋食，见那二人聊得起兴，倒也不觉得闷，心头却始终惦记着苦谛之死，不由得有些失神，想要开口询问凌九那天机扇藏列究竟会在何处，又觉不合时宜，且罢了。
每个人都乐于将自个的喜悦，分一点给孤独寂寞且不幸的人，倒也热情。
酒过三巡，江曼路突然命人取了自己的剑来。
他抚着手中的剑，看着凌九，笑道：“凌兄弟，可别忘了此前答应我的事，切磋一番？”
凌九站起身，走到院中，摆手道：“请！”
他早已想过，这江曼路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且待人友善，倒也不是那为了五千两黄金的杀手，自是大方应了。
只是他不知此人剑法如何，待会又是否该全力以赴，若是高手，也就不烦多说，可若只需三招两式便将其击败，又恐伤了其面子。
转念一想，若他真是个光明磊落、胸襟广阔之人，无论是胜了他还是输给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江曼路取下剑鞘，与凌九相视而立，道：“凌兄弟，待会可别让着我，既是点到为止，那输了的人，自当甘心服输，切勿较真。”
凌九笑道：“江兄既这般说了，那在下也无所顾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待一阵风过，剑已交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