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碎浦城
鹅梨帐中，炉香正浓。
那两女子都朝对方使了使眼色，会了意后，态度一转，竟都赶起了小唐来。
黄纱女子朝小唐摆手，道：“拿了吃的，就快些走罢。”
烟纱女子道：“赶紧走，可别熏跑了客人。”
小唐不明白，为何这两个大姐姐变脸如此之快。
想来是她们烦了自己，毕竟他拿了这么多吃的，像极了当初讨饭的样子。
小唐应了一声，低头转身就要下楼，可突然想起蝴蝶姐姐也在这里。
他急忙回过头，道：“两位好姐姐，千万别跟蝴蝶姐姐说我来过这里，万一被她知道了，我要想再出来就麻烦了。”
黄纱女子催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
小唐抱着一兜子吃的，心想先把这堆吃的给弟弟妹妹们送回去，改天有了机会，再出来找些活干，索性也没多想，下了楼。
这时，二楼一道房门轰然被撞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从房间里摔了出来，倒在廊道上。
她手里抱着被撕烂的纱衣，颤抖着看向房内。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光着膀子从门内走出，浑身是汗。
这动静很大，小唐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驻足，抬头往那看了去。
那胖汉踢了地上的女人一脚，又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臭娘们，老子花这么多钱，是来这里消遣的，你要做不了就别做，扫了老子雅兴。”
地上那女人既不敢说话，也不敢爬起身，甚至连口水都不敢躲，躺在地上，害怕得低着头。
这十里天香的老鸨见状不妙，急忙跑了过去，朝那胖汉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老鸨说话倒也好听，三两下便将胖汉怒火压了下来。
那烟纱女子也急忙迎了过去，躺在胖汉怀里，靥含春色，嫣如丹果，唇绛一抿，笑道：“大爷，你别生气嘛，这位妹妹没来多久，尚不习惯，你若是不嫌弃，我陪你就是了。”
烟纱女子说完，朝地上那女子使了使眼色。
那女子爬起身来，躲到一旁穿好了衣服。
胖汉见烟纱女子的肌肤白里透红，欲火顿时又烧了起来，抱着她走入房内，关上了门，再无人能瞧得见那房内的春事。
那些男子只觉无趣，扫兴地甩了甩袂，又各自冶叶倡条。
小唐已见了那摔出的女子，她手中的纱衣，还有箍在头上的发带，都十分令他觉得熟悉。
他瞳孔骤然一缩，怔在了原地，怀里那些吃的登时掉在地上。
馒头滚远了，点心摔碎了，如同他的心一样。
他仰头盯着那被撕烂衣服的女人，双眼无神，开口叫了一声姐姐。
十里天香真的很吵，就如这世人的聒噪。
黄纱女子暗道一声糟了，急忙下楼，挡在小唐面前，催道：“臭屁孩，你怎还不走？”
她说着，手往身后摆了摆，示意孟小蝶赶紧离开。
孟小蝶没注意她手里的动作，目光已和小唐对在一起。
那一刻，他俩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周围仿佛死一般寂静。
小唐回过神，努力想忘记姐姐那不堪的模样，大声道：“姐姐，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孟小蝶眼神闪躲，没有回答。
旁边那些男子听得小唐这一问，突然间捧腹大笑。
有人告诉小唐：“小孩，原来那是你姐姐啊，你不知道这里是妓院么？你姐姐来这里当然是来卖的，难道是来玩的啊？”
另一人笑道：“你那姐姐似乎生意不太好，都遭人嫌弃了。”
小唐道：“什么是妓院？”
那男子怀里的女人笑道：“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这都听不明白？”
另一人道：“傻孩子，妓院就是女人和男人睡觉的地方，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小唐恍然大悟，身子一倾，摇着头连退几步，仿佛使不上力。
他不停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姐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她肯定不是我姐姐，是别人假扮的，我不信，我不信……”
他就这样胡乱的念着，眼神变得空洞，慢慢转过了身子，朝着门外挪去。
他的脚太重，心太疼，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旁边不断传来嘲笑声。
“你姐姐是来卖的！”
“她刚和男人睡完觉。”
“她遭人嫌弃！”
小唐再也听不进去，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忘记这个地方。
地上的馒头和糕点被他踩得稀碎，他还在摇头自言自语，走出门后，拔腿跑了，头也没回。
孟小蝶望着小唐离去，并未出去追他。
她知道已无法挽回什么，可日子还要过。
黄纱女子见小唐就这般跑了，回头看了一眼孟小蝶，叹了口气，道：“小蝶，你怎不去追他？”
孟小蝶淡淡吐出一句：“随他去罢。”
她了解小唐，小唐在她心里永远是个乖孩子，他一定也会乖乖回家等着她的。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砸在地上，蓬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泪痕。
小唐没有心情再待在浦城里，正如孟小蝶希望的那样，他真的回家了。
那老鸨见孟小蝶脸色不对，朝她走了过来，轻声道：“小蝶，你没事罢？”
孟小蝶道：“我没事儿，只是今天我……”
老鸨掏出两块碎银，塞到孟小蝶手里，打断她道：“没事，我都摆平了。这点银子你先拿着，回去给你那弟弟买些好吃的，休息好了再回来。”
孟小蝶是自愿签的卖身契，老鸨也了解她的情况，并未做多余的担心。
不能说她愿不愿意，她的确没什么办法。
如今的世道，她也尝试过做其他的，可做其他的，养不活家里那些孩子。
人生在世，本就身不由己。
似乎像她这样越是善良的人，就越能招引这世间百般疾苦，而贫穷又善良的人，更是如此。
孟小蝶接过银子，点头应了一声，收拾一番，下楼离开了十里天香，奔着家的方向去了。
一路出城，孟小蝶都在想着该如何向小唐解释。
她只希望，小唐回家后能安安静静的，不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阿九和孩子们。
她一路想着事儿，竟没发现，路过一条街巷时，已被七八个人贩给盯上了。
那几个人贩腰间，都别着刀或斧头，盯上孟小蝶后，便躲在巷子中小声商量了起来。
一个瘦高的男人，对身前的大汉道：“铁莽大哥，那女的有点面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