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里天香
胭脂味随风摇曳，飘到小唐鼻前。
见孟小蝶进了楼，小唐跟了过去，停在楼下抬头望去。
那楼匾上书着四个红色大字：“十里天香”。
还好孟小蝶不时教他们识字，小唐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这四个字。
小唐暗道：“十里天香？听起来怎么像个饭馆，姐姐不是来给人做织布缝衣的么？”
路过不少行人，都瞥了一眼小唐，只因小唐一直盯着那楼上的艳女，看得出神。
“哟，这小孩，人小心倒不小！”
“小小年纪就动了春心，也是趣事。”
“年纪那么小，只怕也不懂这些东西，万一人只是饿了，以为这是个吃饭的地方呢！”
“倒也对，这小屁孩倒像是乡下来的，自是不知这十里天香是天上人间。”
行人们七嘴八舌，小唐也听了几句。
他依然不知面前这高楼是花门柳户，红粉青楼。
廊房上两道花柳身影，注意到了小唐，竟顾不上倚门卖笑，反倒指着他掩面谈了起来。
“瞧瞧那小孩，眼睛都看得直了。”
“多半是觉得新奇。”
“要不逗一逗他，看他怎么说。”
这对姐妹趣味颇恶，将手里的香帕朝小唐甩了过来。
左边那女子眸含春光，头上斜插一根镂空发簪，青丝洒在肩上，明黄轻纱随风而荡，透着片片白腻。
她低下头，语笑嫣然地对小唐道：“小官人，你也想上来玩玩？”
右边那女子香肩玉嫩，靥比娇花，着一身烟罗软纱，口如朱丹，翘着葱指，朝小唐散了一抹天香，笑道：“小孩是不能来这里玩的哦，你若是饿了的话，不妨上来姐姐给你点吃的。”
小唐发现她们在和自己说话，指了指自己，大声朝楼上道：“你们是在和我说话么？”
“是啊。”
那黄纱女子笑道：“我见你应该是饿了，叫你上来吃饭呢。”
一听到吃饭，小唐摸了摸自己肚子，已然咕咕打雷。
烟纱女子也笑道：“小官人，上来罢，好吃好喝，姐姐们待你好罢？”
小唐高兴地点了点头，道：“那我上来了。”
那两女子互望一眼，掩嘴笑了。
“这小少年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实在有趣。”
“那就放他上来罢，我瞧他穿得破破烂烂，又瘦成这般模样，倒也可怜。”
两人不再说话，小唐进楼时被拦住了，楼上那两女子一朝门口挥手，门前两个大汉就放他进去了。
刚一进去，小唐还时不时躲一躲，生怕让姐姐知道自己悄悄进了城，进了这富贵人家。
他四周看了看，没见到孟小蝶，便走得大胆许多。
他只觉得这地方太过奇怪，心下感叹：“这就是富贵人家么，好多人呀！”
即使见了那些个男女亲热，小唐也只觉夫妻举案齐眉，十分恩爱。
一点不知，这是个攀花折柳的风月场所。
小唐爬上二楼，那两女子已在楼梯口等着他。
两个女子走到他身旁停下，一左一右，可一闻见他身上那股酸臭，又都离得远远的，皱眉撇嘴，十分嫌弃。
“我说小孩，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怎这么臭？”
小唐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出来，道：“不臭啊，我一个月前才洗过澡。”
他承认自己没有这两个大姐姐香，但也觉得自己并不臭。
再说，臭的人怎会觉得自己臭呢？
黄纱女子笑道：“还不臭呢？都发酸了，你这样叫姐姐我怎么对你好。”
烟纱女子苟下身子，强忍着闻了闻小唐身上的酸臭，突然捏住鼻子，啧嘴道：“你这么臭会熏跑客人的，我看还是给你几块馒头，自己去外面啃罢。”
她们不过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可小唐一身汗臭，的确让她们没什么心情再逗下去。
心想着给他两个馒头，倒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随即叫住路过的店伙，拿了两个馒头来。
小唐一听有馒头吃，眼睛都直了，想来姐姐没有骗自己。
这富人家对穷人的确很好，他才第一次来，竟就白混了两个馒头。
他已好几年没吃过馒头了，一想起馒头的味道，嘴角流津，已顾不上感谢眼前那两个女子。
那烟纱女子见小唐流出口水来，急忙挺起腰肢，捂住胸口，看了一眼黄纱女子，骂道：“这小屁孩明显装傻，你看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黄纱女子笑道：“行了，小孩子贪玩罢了，咱也逗也逗得开心了，你计较那干啥，又不是没人瞧过你那俩扁馒头。”
烟纱女子被这一说，气得直瞪眼。
小唐还想着馒头的味道，那女子挺起腰肢时，他也不知自己是看花了眼，还是产生了幻觉。
忽觉得有俩白馒头从眼前闪了过去，稍纵即逝，回过神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两个馒头已拿了过来，黄纱女子并不想接近小唐。
若是染上那身酸臭，生意便不好做了，于是便叫店伙将馒头递了过去。
小唐看着手里的两个白馒头，肚子虽已咕咕直叫，竟也舍不得吃。
黄纱女子见了，道：“小屁孩，你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呀？”
小唐笑道：“谢谢两位姐姐，我想带回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
这两女子虽嫌弃他脏，但听他如此一说，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挨过不少饿。
心下一软，又叫人多拿了些吃的来，其中还有包子和糕点。
小唐这一高兴，连忙接过好吃的，点头哈腰谢过了。
待他收好这些吃的，又笑道：“看来我姐姐来对地方了，你家的人真的很好。”
这两女子一脸迷茫，都侧头道：“什么家？什么姐姐？”
小唐道：“我姐姐就在你们家干活呢，要不是她啊，我和弟弟妹妹们早就饿死了。”
两女子一听，脸色突然一沉。
黄纱女子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小唐道：“她叫孟小蝶，我们都叫她蝴蝶姐姐。”
烟纱女子见他如此实诚，又不谙世事，便觉得可怜，断然不想让他知道，这十里天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们理解小唐，自然也理解孟小蝶。
若让他知道，这地方并非什么富贵人家，而是枇杷门巷，他定然会伤心欲绝的。
能让人感动的，无疑是真诚。
小唐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