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雪未住
夜已深，雪未住。
李庭舟盯着门口的美人儿，人已嗔了。
顾鱼缓缓移步，朝墙上的飞刀走去。
李庭舟晃过神，竟连话也说不伸抖，道：“姑……姑娘，你想做什么？”
顾鱼并未理会，走向那面箍着断指的墙，取下解药袖了，又折过头，走到凌九身旁。
她半蹲着身，晃了一下脑袋，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竟会栽在那下三滥手中，今夜是你欠我的了。”
她扶起凌九，朝往门外走去。
凌九的手搭在她肩上，依然没有醒来。
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倒是生得一身好力气。
众人只感奇怪，若这折柳刀是来救凌九的，那她为何不先让凌九服了解药？
若是来杀凌九的，又何必出手将其救下？
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李庭舟展开双手，挡在她面前。
昊阳门众人纷纷拦在门前，封了去路，冷流萤也跟着挡了过去。
顾鱼双眼骤然一凛，变得冷若冰霜，小弦切切般地道：“你要干么？”
听得她声音如此温婉柔和，李庭舟愣了一愣，显得客气了许多，终于将舌头捋直，道：“顾姑娘，你不能将凌九带走。”
顾鱼没想到这人竟认识她，道：“我若是一定要带他走呢？”
她的语气比这浦河镇的雪还要冷。
李庭舟道：“凌九是我昊阳门的仇人！更何况你打伤我师弟，杀了昊阳门的朋友。”
顾鱼歪头不解，道：“我确实打了昊阳门的人，因为他们拦了我的路，可我何时杀了你们的朋友？”
李庭舟指着死去的掌柜，道：“那人帮我们抓住凌九，自然是朋友。”
顾鱼讥笑道：“原来那种下三滥，便是你们的朋友，成为昊阳门的朋友，门槛也未免太低了。”
她这一嘲，李庭舟登时恼羞成怒，没了一丝怜香惜玉的想法，道：“顾鱼，我念你是女流之辈，姑且让你三分，可别逼人太甚，再不将凌九交还于我们，休怪我……”
他话未说完，顾鱼忽然将凌九放下，凌九轰一声摔在了地上。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还温柔地将凌九架在肩上，怎地李庭舟惹了她，却是拿凌九撒气。
凌九在昏迷中，自然也不会想到，杀手榜第一的他，何曾被一个女子这般摔来摔去。
李庭舟怔住，那顾鱼已挪动脚步，朝他靠了过来。
她每走一步，李庭舟便后退一步。
李庭舟绊在庹老八尸身上，摔在血泊中，顾鱼这才停下。
顾鱼冷笑着，道：“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你们这些臭男人，变脸倒是极快。”
李庭舟急忙撑起，一手的血。
愤怒，险些让他忘记，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是那名震江湖的折柳刀。
他不见其飞刀藏于何处，却担心自己会如那掌柜一般，死于不明飞刀。
见顾鱼并未有所动作，李庭舟舒了口气，道：“顾姑娘，你那折柳刀虽是天下一绝，但你滥杀无辜，总得给江湖朋友们一个说法。”
顾鱼见他那狼狈的样儿，笑道：“你去好好看看，那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到此处，便觉着憋屈，无法继续说下去，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掌柜就算有十条命，只怕也不够她用来泄心头之恨。
李庭舟眼中夹杂一丝疑惑，对冷流萤道：“冷师妹，你去看看。”
他自己则始终拦在顾鱼身前。
冷流萤应了一声，走到凌九身边时，略微放慢脚步，并未让人看出，她偷看了凌九一眼。
她蹲在掌柜尸体面前，盯着那张惨白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什么，忙回头道：“这人耳后有两枚银针。”
李庭舟道：“取下看看。”
冷流萤取下那两枚银针，掌柜的脸突然塌了下去，与此前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大相径庭。
掌柜露了真面目，四十来岁模样，四方脸庞，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像是蒙了一层灰，死鱼般的眼暴鼓着。
顾鱼道：“现在，还认你那位无辜的朋友么？”
李庭舟认出了那人，只好闭嘴。
冷流萤站起身，轻叹了口气。
那死在折柳刀下的，正是太行五毒之一的单松瑜。
死在五毒手下的江湖豪杰，不计其数。
他们从不用刀剑杀人，使的皆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在这些江湖人士眼中，此人似乎比凌九更加该死。
顾鱼抬起玉手，在鼻前挥了一挥，道：“这里真是臭死了，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低身将凌九扶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庭舟识趣地让了道，再无人敢去拦顾鱼。
人们已看见，顾鱼的雪袖中，早已落下两片折柳刀，衔在两指之间。
这是她最后的警告。
门外苍茫中，一男一女渐行渐远。
不时，只瞧见顾鱼肩上的人摔在雪地中，又被她扶起来继续前行。
凌九一次次摔倒，她一次次将其扶起。
冷流萤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落寞。
风雪中传来阵阵嗔骂，声音愈发远了。
“臭男人，真是沉死啦。”
顾鱼的声音慢慢消散在风雪中。
李庭舟深知若再追上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那远去的女子纵然美丽，却也十分危险。
越美的事，就越能迷惑人心。
他的目光一转，已盯上那趴在酒桌上昏睡的赖小章。
他眼中透出凛人的杀气，提剑跨过两具冰凉的尸体，来到赖小章身前，怒不可遏。
那些看客见了，只道这说书的少年，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李庭舟此举确有失妥，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劝阻，毕竟谁也不愿与昊阳门作对。
有人叹气，有人闭上了眼，有人出门离去。
李庭舟杀意已决，举起了手中的剑。
酒桌上的少年睡得十分安详，哪里知道，死亡已快降临到他头上。
冷流萤不忍见这少年死去，忙劝道：“师兄，这人毕竟年纪还小，难免说错话，不如就放了他罢。”
李庭舟抬头瞪了她一眼，道：“冷师妹，此前你没向凌九出手，我也不便追究，可这小子侮辱先师，何必帮他说话，莫非你也要和凌九一样，欺师灭祖？”
冷流萤被他一通呵斥，不再说话。
她看着桌上稚气未消的少年，终究于心不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
她在风雪中辗转彷徨，对少年的事已无计可施。
她不想背上那欺师灭祖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