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章 神仙的果园
鸦栖日落，弱柳随风舞弄水中月影，树尖上枝影乱颤，狂傲的向上伸展试图摘下天上的月亮。
社下，路妹儿家。母亲开始絮叨上了。
“冰妹儿还小你几岁嘞，都算个大姑娘了。如今她要嫁了，你怎么，还想做老姑娘啊！你也赶紧点个头，啥样的娘都给你找来。咱家是比不得姑姑家，可你不比冰妹儿差。……”看冰妹儿要嫁，路妹儿母亲也急上了。
她哪知道。这路妹儿跟去查一趟家，见过一面。不知怎么着就鬼打蒙了似的喜欢上了那周家大小子，周一生。
“选个我想要的。不然啊，您就给栖尼山上的尼姑师傅说说，把我收了。化了斋饭我先紧着您。”
“你这犯千家的丫头，你当娘不敢啊！选选选，你到底要选个什么样的？”
“娘！”路妹说着就跟母亲卖起了乖。“娘，周家那大的，我就要。”
嘿，这哪想的到，周家人这便宜是捡大了。
一份媒婆钱，两桩美烟缘。这路妹儿帮着冰妹儿查家看新郎，顺带着就把自己的也看了。
这路妹儿她娘起先还觉得唐突，想拦着点。可路妹儿自小是个有主见的人。还是老太太宁凝霜一句话“孩子稀罕，就嫁。那周家大小子我知道，知书达理的还规矩，就合咱路妹儿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嫁！”
好了，这查一趟家，定两桩婚。媒婆婶婶回过话来，就等捡个日子，姐妹俩就双双起嫁归婆家了。
信准了，事也算成了。当初周二达胸脯拍疼的摘犁子那事也该办了。虽是个磨人的事，可是能把日子磨这么甜，谁不乐意。
东壑子是东山深处两个山头中间一片凹形的山区。靠近东山最高的山头，那里有一片四面险峰围起的小山谷，谷地上生长着许多青梨树和甜枣树。
那些青梨树和甜枣树极其奇妙，它们高大粗壮又古老，枝干和树叶健康干净，像是被人悉心打理过一般见不到一只虫子的身影。
梨树更是四季开花，散发着奇异的花香。常年吸引着成群的彩蝶盘旋留恋在其周围，即使是在冬季那里也能看到美丽鲜艳的巨大蝴蝶。那树上结出的果子更是香甜无比，与外面的梨树和枣树不同，它们的果期更长，果子更大。
自从那片谷地被发现，能尝一口东壑子的果子便成了远谷人们每年梦寐以求的心愿。但是这个心愿并不那么容易达成。因为没几个人能孤身一人到达那片谷地，到达过那里的人把那些果树描述成神仙栽种的果园。
东山上山里通往山外那条吴水生踩出来的山道是经过东山最矮的一个山头，从这个山头沿着山脊一路到最高的山头，中间还隔着很长一段人迹罕至的山区。
这一路上高大的参天大树遮挡着阳光照入地面，粗壮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延伸到树顶与巨树争夺阳光。在它们之下是四季无尽的晦暗阴森，荆棘和灌木丛生，落叶没过膝盖。这一路上邪虫侵袭，凶兽当道，还有防不胜防的瘴疠伤害。
而穿过这段凶险的山区到达围绕着谷地的险峰脚下，想要翻过险峰进入谷底。那更是难上加难，险峰的地面上全是凌乱险峭的石壁，石壁上密密麻麻生长着低矮坚硬的细竹和狂野粗壮的带刺藤条。人想要从中经过，只能蹲身匍匐，在地面上翻爬石壁砍出一条刚刚能容身的通道，这些被砍开的通道只消下一场雨，隔几天便被新生的植物覆盖，而之前被砍出来的尖桩便成了下一次穿越的隐患。这其中还要预防蛇蝎山蜂的袭扰。稍有不慎即可能丧命途中。
从远谷最初的先民到如今，没有几个人到达过东壑子。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知道这一路的艰险，因为大部分人在一时兴起想要前往时，往往是在山脊的密林中走了很短一段路后即对前路望而却步选择原路返回。有几个大胆孤身前往的，大多以丧命或中途迷失的结局收场。
而从谷地里采摘果子回来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当中第一个便是当年的杨贵生，他最初从谷地里带回来叶小叶钟爱的甜枣。
之后便是周生生，他在险峰脚下救回了当时已经昏迷的叶小叶。还有当年居住在庙下的红色部队里几个年轻的战士，他们试图找到更安全隐秘的地方，所以派出几人前去侦查，但是他们在损失了两个战士的性命和带去的全部子弹走出林子后，最终到达的也是险峰脚下。
第二个从谷地里带回果子的是一个人们意料之外的人，瘦弱的左二。三年前的一个下午，他像是被林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九岁的他懵懵懂懂走进了林子，在消失两天后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完好无伤的他手上拿着两个青梨，兜里还有一把甜枣，人们一看便知道是那谷地里的。因而人们一直坚信有某条隐秘而安全的路能到达东壑子并进入谷地的神仙果园。只是人们无论怎么询问也得不到左二的回答，即使是周一生和他的母亲姐姐也问不出什么。
还有第三个，就是敢拍胸脯向媒婆婶婶保证的周二达。他自小崇拜奇侠异士，更是胆大包天。在看见左二采回来果子后的第二天，他便带着一把山柴刀和一捆细绳，一根松脂火把，还有几天的干粮和一壶水，瞒着父母勇敢的走进了林子。在消失五天后，他回来了，浑身酸臭，灰头土脸的他兴高采烈的向大家展示着他带回来的果子。并向同龄人精彩的讲述他惊险的冒险之旅。按他自己的说法，一是被神仙果园的奇景吸引，二是在林子里迷了路，不然的话他三天就能回来。
被他精彩故事吸引的几个年轻人也蠢蠢欲动，第二年的夏天便邀约他再次一起出发。这一次有一个人因为被野狼的叫声惊吓而慌乱中跌入林中一处凹陷的裂峡中，最后被救上来后胆怯的退出了行动自己回来了。剩下的人继续前进，有两个又因吸入瘴气而呕吐不适，脱离险境后又一起退出行动返回。最终只有三个人到达了谷地，见到了神仙果园，并把果子带了回来。
但是不久后有一人头疼不适，继而痴呆失聪，没几天便死去了，有人看见他的尸体上耳鼻处有一种带钳子的虫子从中爬出。另一人也在不久后右眼失明，据他自己回忆可能是返回途中爬下险峰时自己不小心掀开了一块石头，石头下面有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虫被自己的手掌压死，这些虫子的液体沾在了自己手上。最后在揉眼睛时液体进入眼中，那时候便感觉不适但是没在意，直到失明后才慢慢想起。
这之后，即使是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周二达也隐隐后怕起来。他以前只是听说过那段路上死过人，并没有亲眼见过，现在两个人在回来后离奇的一死一瞎。虽然他不惧虎豹豺狼，但是这些藏在暗处看不见的危险不由得他不畏惧。于是这之后他便不曾去过东壑子。
但是他现在一时兴奋口快，胸脯拍的山响。一直以言出必行自居的他又怎么可能食言。何况他还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在嫁给自己那一天能吃上人人梦寐以求的果子，那是他现在能给她的最好的聘礼。他更是义无反顾，不顾父母的劝阻，他已经准备好他的第三次冒险。
这一次他比前两次准备的更充分。除了前两次准备的那些东西，他还带了一盏带玻璃罩的小油灯，一把便于攀爬的钩刀。手上戴了手套，裤腿也绑严实了。还带了一个铁盘。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在父母和兄弟的目送下走进了林子。不一会便消失在了父母的视线外。只留下他从林子里传回来的一句沉闷的告别之语。这段冒险之旅没有人可以作陪，勇者不需要陪伴，而弱者的陪伴大多时候是累赘。
前面的一段路是相对简单顺利的，他凭着感觉和前两次的经验走的并不艰难。借助这段轻松的路程他很快便适应了森林之中的黑暗。与之前两次的刺激紧张不同，这次他脑子里想着即将入怀的甜美的冰妹儿，心里倒显得很轻松。
不一会儿他便有了探索林中秘境的闲情，在这份闲情下他第一次发现森林中的景色原来如此美丽的令人神驰。
枝繁叶茂的巨树并不能阻挡所有阳光的照入。它们无孔不入，穿过枝叶的间隙倾斜而下，那微弱的光芒足以击破黑暗，让羁旅苦行的人心怀希望。彩鹇鸟拖着漂亮的尾翼在树干间高歌穿行，它们亮丽的羽毛在阳光点缀下更加柔美迷人。粗壮的藤蔓上开着繁盛的娇嫩花朵，只要有一点温柔的光芒撒在粉艳的花瓣或花蕊上，它们便喜笑颜开的欢快点头。一缕阳光照射在地面落叶上，一片旧年的枫叶依然红艳的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树干上一只蜥蜴胆怯的躲在暗处观察着照在树干上随着树叶摇动也变幻着的光影。
周二达如痴如醉的探索着林中奇妙的世界。跟外面热辣明亮的世界相比，这里静谧柔和，如梦如幻。
随着落叶越积越厚，周二达也越走越远，离目标也越来越近，森林却越来越暗了。他点亮了小油灯，借着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继续前心，他谨慎的用拐杖敲打着前面的地面，试探和驱赶前面的一切。
这点微弱的光亮在黑暗的森林中形单影只，脆弱渺小。引来了黑暗中趋光者的好奇，觊觎，和尾随。他用刀敲响了铁盘，尖锐清脆的声音震破黑暗，让觊觎者和尾随者不敢靠近。
必要时他会点燃火光强烈的松脂火把，虽然它在森林中是一把双刃剑，在驱走凶兽时也可能让自己葬身火海，但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和密林中的野兽之间，必须有一方在生死之间选择退却，而这绝不能是自己。
再往前走，松软的落叶变得紧实，但是确能感觉比身后的累积的更厚。他打湿了一块布系在脸上捂住了口鼻。他不时用锋利厚实的山柴刀砍落身边结实的树枝。落在地上的树枝让狡黠的凶兽忌惮恐惧，也能让自己记住走过的路。随着刀撞击树干的震动，盘旋在头顶的尾随者也惊惧的停下了蠕动。
森林中危险的凶兽懂得藏弥自己的一切踪迹，粪便，皮毛，足迹和獠牙。它们谨慎小心，悄无声息无处不在。但是那些成群结队善良的精灵却记得它们的气息，在它们靠近之前便谨慎的竖起耳朵，继而四散奔逃。入夜前周二达不得不助之为恶，射杀一些精灵引诱那些凶兽前往，以求得自己的片刻安宁。
如此一天一夜的穿行，周二达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来到了险峰的石壁脚下。他稍作休整，吃了一点东西便俯下身开始砍倒挡在身前的矮竹和荆藤，匍匐着向上攀爬前行。
到达峰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还需要攀岩下去才能到达谷底。但是他已经不再感觉疲惫了，因为下去的路并不那么艰辛，险峰靠谷地的一面没有凌乱丛生的灌木，也不在险峻难行。而是一面陡峭柔软的斜坡草地，中间有一段是垂直如高墙的平面，这在周二达眼中不是什么难事，他只需要顺着绳子滑下去，之后就能畅通无阻的来到神仙果园。
现在，神仙果园里高大的梨树树盖已经映入眼帘。树盖下便是那神奇粗壮而古老的梨树树干。上面结着甜美的果实。站在高高的险峰峰顶，他似乎已经闻到了梨花那迷人的香味。他骄傲张开双臂，闭目享受的深吸着这如世外仙境般的谷地空气。
稍倾他快乐的一跃，陶醉的在草地上滑行而下，最后在垂直如高墙的悬壁边缘停下，他紧固好绳子便小心的滑绳下去。当他到达地面时，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顿觉意外和惊喜，是左二。
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出发前左二还在村子里闲逛。而现在他竟然比自己先到达这里。这让他感觉意外，惊喜的是一路孤旅既然能在终点遇见一个熟悉的小伙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过去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