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章 碑下痴人14：礼重不及情深，叶小叶嫁自己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冬寒料峭未尽，春风拂面而来。转眼间，远谷已经迎来了又一个春天。旧冬的余寒还未远去，漫山遍野的花草灌木便借着一场绵绵春雨迫不及待的偷偷吐露着新芽。
东山上的小道边。两边林子里已经叽叽喳喳能听到些鸟叫声了，它们忙碌着衔起细枝干草飞向树上，细心的编织起自己的新窝。
同样迫不及待奔向自己新家的还有独自一人赶路的叶小叶。
她轻快的在山间小道上跳跃旋转，想象着情郎杨贵生在这林间快活穿梭的样子，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跳下高坎，跨过缺口，抓着树枝在落叶上滑行。她独自一人，她是快乐的。
这是叶小叶第一次要往谷里去，今天也是她为自己选的出嫁的日子。
大姑娘出嫁没人送，没人陪的，这也是少见。
噢，对了，有个陪的。就是她背上布兜里被她包的结结实实，嘴也绑了起来的小母鸭。
小母鸭被她背着颠儿的两眼惊怕，呆头呆脑的前后伸着脖子，想叫也叫唤不出。一会儿小主人的发丝从它眼睑划过，它眯瞪着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一觉醒来，一口吃食没进嘴就成了她的陪嫁。她不要爹妈了，自己可没想跟着她遭罪，怎么就被她绑严了离窝弃了兄弟姐妹陪她走这糟心路。想不明白，小母鸭嫌弃的看了一眼小主人奇怪的后脑勺子，郁闷的闭上了眼睛，随她癫去。
山谷里，还是那四栋农房，已经有三栋升起了炊烟，田野间空空荡荡还没人下地忙碌。晨雾还未散尽，朦胧稀薄的在远处高大的树干间氲绕，新芽散吐着芬息。
过了涧口的木桥。叶小叶停下脚步，闭上眼迷醉的深吸了一口气。“呀，真是个好地方！”她陶醉地呢喃着。小母鸭也睁开了眼睛。
“一，二，三，四。那是贵生哥家。”叶小叶伸着手指，细心的数着远处南面山坡上的几栋房子，然后又颠儿着往那走去。小母鸭又闭上了眼睛，“有什么不同的！”小母鸭心里想道。
小村口，田间小径上。一个背挎布兜，身穿缀花薄衣的小姑娘向房前走来。柔薄的淡花衣裤在风中如波轻漾，一条长辫乌黑盈实，两捻散发在耳后飞舞，细长轻柔。她脚步轻盈，皮肤细腻姣好，白里泛红，长相乖巧灵秀，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活力和生机。
“呀，这哪来的天仙似的小姑娘哟！”
抱着小周六福在门口闲望的周生生媳妇看到走来的小姑娘羡叹道。
“当家的，你看那是谁。”她把院内的周生生叫了出来。
“咦？不认识啊，这姑娘是迷路了吧！”周生生好奇道。
两人正好奇间，那小姑娘已经来到眼前了。
“姐姐好，大哥好，那是贵生哥家吗？”小姑娘指着最边上那栋房子，用那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向夫妻俩问道。
“哎哟，不是迷路的。”周生生媳妇蹭蹭边上看着小姑娘发呆的周生生。
“是嘞，小姑娘你找贵生啊！”周生生回过神来后答道。
“是嘞，谢谢哈大哥。”小姑娘说完就转身要朝那边房子去。
小姑娘一转身，周生生媳妇便急急忙忙隔壁院里把左贤贵媳妇叫了出来看稀奇。
“姐，你看，多周正的小姑娘，贵生这傻小子，不声不响的招这风流嘞。”周生生媳妇说道。
“咦，这咋看着熟悉呢？”左贤贵媳妇看着小姑娘轻快的背影疑惑道。“小姑娘。”她对着背影喊道。小姑娘回过头来。
“呀，这不是小叶妹妹嘛。”左贤贵媳妇惊喜的嚷道。
“琴儿姐姐！”叶小叶也开心道。
“生生，妹子，这就是懒汉给贵生说的那准媳妇儿。”左贤贵媳妇赶紧上去给几人介绍道。
“呀，那这懒汉可办大好事嘞。这小姑娘多俊俏你看。”周生生跟着喜道。
“是嘞，身段都极好。”周生生媳妇说道。
“咦？小叶妹妹，你今天咋来了呢，查家（婚前女方看男方家庭状况）啊？”左贤贵媳妇问道。
“不的，琴儿姐姐！不是查家。”三人这顿夸本就让叶小叶害羞了，左贤贵媳妇这一问，她更是扭捏了起来。
嗨，该怎么给人说呢！新姑娘出嫁，本来是有礼有数的，一步一讲。现在自己一个大姑娘人家的，从旧年冬起了媒妁之约，这接下的事还一件没办呢，自己就背着爹妈直接跑婆家来嫁了。按礼数，这新姑娘得等娘家婆家的一切办妥，过了门的才在婆家抛头露脸正经住了。自己这样的，怕是从古到今也头一遭了 ，来时是脑热，这会儿该怎么解释了。
听到院外头有动静，这会儿左贤贵也走了出来。
“哎哟，屋里的，这小姑娘哪的。一大早的进谷里来了。”左贤贵出来后问道。
“小叶妹妹，贵生等过门的新娘子嘞！左大哥。”周生生媳妇喜上眉梢的抢着答道。
“哟，愚兄有礼了！”听周生生媳妇这一解释，左贤贵也跟着喜道，热情的作揖行了个礼。
“左大哥，小叶有礼了。”叶小叶叶赶紧给回了个半侧身子礼。斯文乖巧的惹人怜爱。
“几时过门啊？小叶姑娘。”左贤贵接着又问道。
“正问嘞！”左贤贵媳妇说道。几人眼神都好奇的盯着叶小叶，请等着听信。把个叶小叶更看的不知如何作答，连着背上的小母鸭也害羞的把长脖子缩回了布兜里。
等好久，才听得叶小叶扭侧着身子从牙缝里小声的挤出一句听不太清的话来。“今天。”她说道。
“啥？”左贤贵媳妇没听清，她手撑着腰，挺着个肚子走近了些。这会儿她肚子都还没隆起个什么影来，可自从知道自己是怀孕了后，她每日的人前就都是这副怀胎七八个月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怀上了。
“就今儿。”叶小叶又说了一遍，这次声稍微大了些。
“啥！”四人听清后异口同声的惊叫了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把本就扭捏的叶小叶更羞得无地自容了，她赶紧的掩面蹲了下去再也不敢见人了，背上的小母鸭把脖子探了出来，又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
“这咋回事啊？”周生生抓着脑门向三人问道。
“妹妹，是不是贵生那小子欺负你了？跟姐姐说，我打死这小子我，缺大德了他。”左贤贵媳妇赶紧跑到蹲着的叶小叶边上，抚着她的背。她还以为是那杨贵生等不及新娘子过门，提前的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姑娘现在是怕丑急上门来了呢。
“哎呀，没有姐姐，是我自个儿。”叶小叶偷露出脸来，说完又把头藏了起来，她还听不明白左贤贵媳妇说了个什么呢。
“妹妹，你别护着他，这事儿姐知道，都是男人起的头，姐给你做主，姐收拾他。”左贤贵媳妇又安慰道，两人各说各的，她也没听明白叶小叶说的啥。
“哎呀，姐。不是贵生哥起的头。是我自己，我自己要今儿嫁。”叶小叶羞得就差抠出个洞把头埋里头了。
“啥！”四人又惊呼道。
“妹妹，你起来。姐没听明白。咋回事，咋，你自己要今儿嫁？姐咋越听越糊涂呢。”左贤贵媳妇挠着头把叶小叶扶了起来，叶小叶还侧着身害羞见人。
“啊，对啊。孩子你说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太急人了。”左贤贵听着糊涂也凑过去问道。
叶小叶这才支支吾吾把话讲明白了。
原来那日吴水生做媒去。许老多和刘氏看姑娘那模样，明白了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想那杨贵生也是个好后生。倒也乐意没拦着。可这后生是老后生，姑娘没愁嫁，又有那懒汉好话歹说的拱着，这喜恩彩礼的就提了老多一堆。
后生有猎户本事这黄鼠狼皮帽子两老得有一个，有那麂子皮的暖膝更好。那鸭栖房，眼看着就一天几个蛋的下，得抓紧帮着建起来，孵出鸭苗子那姑爷家也亏不着不是。孤娘刘婶子针线做的好，厚底布鞋子一人纳一双，人情暖了脚也暖，那走动也勤了，人不亲走动亲嘛不是。谷子里荒地多，后生力气足，水田垦一亩来，旱地挖五分，姑娘嫁过去也有田有地饿不着了不是。剩下这父母恩礼，媒人钱也欠不得，拿野猪蹄子小兔肉抵就行，山里人家使不着钱。剩下那接迎拜磕的礼数就不消提了，两家人动腿就行的，也不用什么花轿子红箩担的，找俩力壮的把姑娘坐椅上抬到婆家就行。一切妥了娘家陪一公一母两只鸭子帮衬着些。
这一箩筐说法传回去，谷子里人都是知道的。杨贵生和老娘也没讲什么，姑娘是天仙似的好人儿，上辈子修的福，这辈子出点力就得的，母子俩都答应了下来。
可这答应的轻快，做起来可不容易。光是那皮子就得等秋天了，杨贵生本就心善，春不捕捞，夏不打杀的，一下子要这些，那就得等那野物秋天里该长的长了，该生的生了才下的手。还有那鸭栖房，厚底鞋子，湿田干地的。孤儿寡母的得忙哪日去才凑齐了。
于是这杨贵生没怨言，叶小叶却心疼起他来，为这跟爹妈也理论过几回。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儿个你不听往后我还咋管。
这不，后生不慌，姑娘急的，就有了这一出。腿刚见好，叶小叶就趁爹娘没起床从鸭窝里抱了个小母鸭就自己把自己先嫁了过来了。
话说明白，事捋清楚，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留饭的留饭，叫人的叫人。爹妈没点头，姑娘自己跑来了，人家姑娘有情，咱不能没礼，不能坏了姑娘名声，赶紧使个能说的跟人爹妈说去，就等着那边点头这边领进门了。
于是，姑娘主意大，左先生又讲情理。许老多和刘氏也就不拦着了，后生的礼慢慢来，自家的公鸭先提过去。当天这闺女就算嫁过去了。
杨贵生和叶小叶也当夜就成了夫妻。有趣的灵魂哼哼唧唧，美丽的皮囊又啃又抱的，火烧房梁折腾了一夜。小母鸭也不等天亮就舒舒服服落了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