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 章 碑下痴人12：叶小叶嫁娘

    社下冬日的清晨，几只大肥鸭子一大早排着队呆呆的摇摇摆摆在一栋土垒的农家小院边上房前屋后的晃悠。嘎嘎嘎的叫唤着不停，嘴里吐着仙气儿。

    这几只鸭子是远谷山里山外仅有的几只，全是叶小叶家的，除了她家再没有别家有了。要说这鸭子能这么肥，那吴水生的功劳是要算的。

    原来吴水生与这鸭子的主人许老多是早就相熟了，自从那些逃命的县里老爷们回县城后，吴水生可没少给这些鸭子捉蛤蟆摘嫩叶子投喂着，从鸭爹鸭妈鸭祖宗的开始喂，喂了几年一直喂到眼下这茬。

    跟鸭子熟了，那鸭子的主人自然也就不生分了。吴水生平日里懒 ，可这种事他却是愿意使劲的，谁家有驴了帮牵牵，谁家有狗了帮嘬嘬，谁家有鸡了拍几只蚂蚱。办的都是闲事，图得尽是实惠。

    这鸭子的主人许老多就是叶小叶现在的爹，嫁娘时得的新爹。说起来这叶小叶跟许老多是爹爹闺女的叫着，可要论熟络亲近还真比不得吴水生跟许老多来的亲。

    这许老多就是当初给县城里的逃命老爷挑米箩担子跟过来的长工。眼前这茬鸭子，也是许老多当初从他老爷家一路放米箩里挑过来的一公一母两只鸭祖宗后面传下来的。

    说那日逃命，他家老爷急急忙忙地倒也想的周全。先是安排许老多挑了满满两箩一担的嚼裹。接着牵了黑牛犊子驮了两箱子盐面油醋和一个胖大媳妇。然后呼着同样挑着满担的老爹就追着主薄老爷们的队伍去了。那俩鸭祖宗让许老多挑着在米箩里，一路上清闲没事，等队伍到了如今的社下蛋都下了一窝。

    过了两月，等要走时，他家老爷看着满满当当肩挑背驼来的一屋子家当和满地爬的小鸭子还有那牛犊子牵下来的小几亩地满心不舍，心里算盘子拨了一通，本是想把自己老爹留下来守着的，奈何老头子恋家不愿留。

    于是这老爷就哄起了老光棍的长工许老多，答应给他留下两只鸭子一箩米，把地经营好了再给他看个媳妇。这才把本也不愿留的许老多哄在了这里。自己带了媳妇和老爹又是肩挑背扛的牵着黑牛犊子回了县城。

    一晃几年过去了，老光棍许老多倒是没把老爷家的地经营的有多好。而是跟同是光棍的懒汉吴水生把鸭子喂的羽滑肚圆的生下了几茬子子孙孙，就这样每年给两个鸭蛋托小甘老爷顺道往自家老爷家里送两只鸭子几斤米也能交差，而每次小甘老爷都还需要顺带嘴帮他问问看媳妇的事。

    当然，这鸭子肥肥胖胖子孙满堂的。帮着拍蛤蟆的吴水生也自然能落着好，逢时节年下的许老多都爱杀只鸭子，吴水生吃的着吃不着就看凑巧不凑巧。但是那鸭身上扯下的鸭毛倒是一次不落的都能分他一把，几年下来懒汉身上那件本是絮着干草树叶子的瘪坨角透风的外袄如今也是满满当当絮实了鸭绒，可暖和了。

    可这要紧的还是许老多看媳妇那事。就这事，老爷许下了，可就是年年没带回什么准信来。眼看着县里又起了乱子，这事怕就更没什么眉目了。

    这事说巧也巧，说有也有。就在那宁凝霜才到社下没几日，许老多也为看媳妇的事断了信发愁的时候。那日一早那远处河对岸就见两个女人一个半老一个半小的冲这边喊筏子要过河，正巧就遇着这边放鸭子的许老多。两女人一个喊哥，一个喊叔的，这老光棍许老多哪经得住。等他撑筏子把两人接过来一问，巧了，两人正是寻自己来的。

    这两女人正是叶小叶和她的母亲刘氏。

    原来这刘氏是个新丧的寡妇。原本跟丈夫叶小叶她爹在老家塘河镇的一个庄子里也是有一亩多地的。可是这丈夫夏天半夜里被自己叫醒去给稻田里放水，路上一下没注意就被蛇咬了，回来后不等天亮就面黑唇紫瞪着眼死了，那眼睛怎么鼓捣也不肯闭上。

    本来就没给丈夫生下儿子的刘氏这会儿又让丈夫死不瞑目。公公叶老爹一气之下就把本归丈夫的田地分给了自己的叔伯。自己和女儿也被逐出了家门。母女俩本想着投娘家的一个堂亲老爷家做工谋生计的，可这娘家的堂亲老爷家里时下也不安生，这会儿又寡妇上门，那更是心里膈应。

    可巧的是这娘家堂亲正是许老多的老爷。这老爷一合计，那许老多不是老惦记媳妇嘛，这会儿正好有现成的，把这寡妇说给自己的长工许老多去，还能帮着自己种地呢！于是这老爷把许老多人老实，不怕克什么的一顿夸，又打发了一件红袄子就让母女俩往远谷来了。

    就这样，宁凝霜和叶小叶母女俩一前一后的就到了社下。

    说来也怪，从来没在这穷山恶水待过的叶小叶一到远谷就对那莽莽苍苍的原野上稀疏几缕炊烟倍感亲切。

    几天下来刘氏看许老多也是老实人，许老多自己也是怕饿不怕克。两人跟叶小叶再一商量。刘氏穿上堂亲老爷给的红袄子，叶小叶帮着红枫缀黄菊的扎了一束花。许老多拿鸭蛋跟小甘老爷换了俩铜钱，红布包着给娘俩一人一个。

    就这样，堂亲老爷做的媒，叶小叶证的婚，吃了半只鸭子，叶小叶喊了一声爹，这夫妻就算成了。

    眼下那山路上一大早急急忙忙往山外来的吴水生，他要办的也正是这当媒促喜的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