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性愚昧,官性贪腐
闽南城,西城。
西城是平民居住区,贩夫走卒,叫卖营生。
百里忘走在碎石铺就的巷间小道之上,路过的人都是行色匆匆。
“刘晓,十七岁,西城雨花巷四十三号,弘昊四十五年七月,失踪,至今无消息”
看着手里的地图,百里忘一袭深色长衫,在西城的巷子里穿行,“雨花巷四十三号,就在前方了吧?”
一扇破旧的木门,半遮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一个面色干黄的老妇人,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竹条,在编制竹筐。身旁,几个编好的竹筐杂乱的放在地上,想必会拿出去售卖赚些碎银吧。
“砰砰砰”,百里忘轻轻敲了敲门框,便推门而入。
老妇人转过身来,干黄的脸色上一道道深邃的皱纹,眼神有些恍惚的看着陌生的青年人,显然有些惊愕。“你是谁啊?”
百里忘整了整衣襟,抱拳说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刘晓的家吗?我是府衙的官差。”
老妇人一听是当官的差人,显然有些慌促,急忙的站起身来,身形有些踉跄,“官爷啊。”
“老人家,不用紧张。我就是前来了解些情况,毕竟您闺女”百里忘还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面对有着丧女之痛的老人家,多少还是于心不忍的。
“小女命不好啊。”老妇人有些木讷的说道。
“您女儿失踪的当天,可有什么异常啊?她中意的郎君又是谁家的公子?”
还未等百里忘说完,只见从内屋走出一位有些驼背的大爷,胡子也有几根白了,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
“你是干什么的?来我家作甚。家里不欢迎陌生人。”大爷张口便下了逐客令。
还未等百里忘解释,大爷顺手便抄起一根短棒,作势要哄人。
“我是府衙的差役,前来调查你儿女失踪的案子。”百里忘急忙亮明身份,说自己是斩妖司的斩妖人,怕这些老人家听不懂,只好谎称是郡守府的衙役。
“哼,我女儿之事无需官府插手。赶紧走。”
百里忘还欲要解释,可那老汉置若罔闻,手中的短棍便在手中胡乱的挥动起来。
老妪见状急忙上前劝阻,家里就剩老头子了,倘若再得罪了官爷,被关进大牢,那还怎么活呀?
“老汉儿,莫得发疯。这位是官大爷,咱打不得。”
见状,百里忘也只好作罢,转身推门而出。
一天的时间,走访了几家遇难者的亲属,大都如老大爷这般,闭口不言,甚至出言不逊、动手哄人的架势。
百里忘百思不得其解,家中至亲之人失踪,下落不明甚至惨遭迫害,可为人父母兄长的亲属,极少有表现的悲痛神色,或回避,或木讷,或缄默,这其中有什么原因能让血脉亲情如此的淡漠呢?
失神的走在碎石铺就的巷子里,闽越之地多潮湿,墙角一簇簇苔藓绿的油亮。
“官爷。”
一声小心的叫喊声响起,百里忘驻足回头,一个穿着短裤,上半身穿着麻布背心的精壮小伙走了过来。
“你是?”
小伙有些迟疑,四周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叫张阿郎,是附近村子的渔民。刘晓”
百里忘原本阴霾的心情也顿时一扫而光,“你是刘晓的意中人?”
张阿郎点了点头。
“为何,我此前去刘晓家中调查,她父母如此的冷淡?她的失踪,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百里忘问道。
张阿郎低着头,有些迟疑,顿了一会,将百里忘引到一个寂静无人的角落,才低声说道。
“我跟晓儿妹妹算是青梅竹马,几个月前,我俩便定了终身,只是没想到在大婚前的几天,她会突然失踪,至今音信无无。”张阿郎声音有些哽咽。
“她失踪前可有异常?你二人大婚之事,都有哪些人知晓?”
张阿郎随即回忆道:并无异常,我俩的婚事也只是双方的父母,及极为亲近的亲属知晓。旁人并不得知,我就是一个渔夫,没啥子本事,原本就是想定好日子,便将晓儿领回家,拜过父母便算是成了亲的。
只是,在定好终身大事之后,我俩去了城北的圣母庙祈福,这是本地人传统,喜结连理的新人,在成亲前都会去圣母庙祈福请愿的,而且庙里的主事还会给新人一对平安符,寓意平安顺遂。
“圣母庙?是闽南城内所有的新人成亲前都会去吗?其他县城的呢?”百里忘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急切的开口问道。
“这是越人的习俗,几乎所有的越人,在新婚前都会去圣母庙祈福的。圣母庙在整个闽越之地,几乎每个县城、府城都有。闽南城就有两座圣母庙,其中位于东城北山上的圣母庙,是整个闽越最大的圣母庙。”张阿郎神色伤心的说着。
“晓儿妹妹失踪后,刘家伯母就去报官了。可是,已过数月,官府却没登门调查过一次,我每次去府衙询问,都说是妖邪作祟,说晓儿妹妹是命里注定,该遭此劫。就将我们轰了出来。”
一番的交谈,百里忘将目光聚集在了圣母庙身上,看来,有必要去一趟这个最大的圣母庙了。
夜色如墨,百花楼却依旧灯火通明。
百里忘握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杯内绯红的玫瑰酿,如鲜血般红亮。
“小弟弟,怎么一脸愁容啊?”红玉开口问道,将百里忘从失神的呆滞中唤醒过来。
百里忘急忙用手指,沾上酒液,在桌子上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玉姐姐,这符号,你可知是何意啊?”
红玉起身,看了一眼,“这是百越会的专用符号,标志着百越会堂口坐落,不同级别的堂口,符号略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你画的那个,就是最低级的人畜堂,之上还有地煞堂,以及总部所在的天罡堂。每个堂口或者是百越会产业的位置,都会有此符号的。”
百里忘不由得一怔,一日的西城走访,以及跟从张阿郎的话语中,得知百越会在闽越之地势力极大,没想到能够遍布整个闽南城,每隔几个街区便有一处人畜堂的分布,岂不是将整个闽南城的所有百姓都看在眼皮子底下。
百里忘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红色丝缎绣织的平安袋,里面一张黄色符纸上画着一道特殊的符文,明显是越人的文字,百里忘一头雾水。
虽然,作为茅山派弟子,请纸画符乃是看家的手段,但是这张符纸上明显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就是一张普通纸而已。
“玉姐姐,这个平安袋你可知晓?”
红玉接过来,瞥了一眼福袋,又仔细端详了端详那张保平安的符纸,说道:“这上面的字,是越文,意思是百年好合,福佑一生。不过?”
“不过什么?”百里忘急切的问道。
“这平安符,与我此前见过的一个略有不同,”红玉回忆道。
“我曾有一姐妹,也是这百花楼的花魁,不过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几年前,曾与一落魄的书生一见钟情,两人私定终身。当年,她也曾陪同那书生前往圣母庙祈福的,带回来的平安符与你这张略有不同。我记得她那张,符文的颜色更红亮,而且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难道是,男子与女子的不一样?一股淡淡的香气,色泽更红亮?”百里忘也是陷入了沉思,难道真的平安符有问题。
“那,那位姐姐现身在何处啊?”百里忘又开口问道。
“也是苦命的人儿,本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能赎身改籍。结果,那书生只是垂涎她的美色,后来便不知所踪了。而我那姐妹,说来也是命该如此苦,在那个负心汉消失之后,她也在一个夜里消失了,至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百里忘听后,也是预感,这位姑娘怕也是惨遭不幸了吧。看着红玉有些湿润的眼眶,想必也是想到了她的这般结果,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玉姐姐,为何那些失踪者的父母会是如此的淡漠?”百里忘把另一个困扰心头的问题也抛出。
红玉一口酒下肚,怔怔的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
“闽越之地多黑山恶水,当地人的生活本就艰苦,而且时常受到大周国与南越国战乱的影响,老百姓真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家中死个人也是寻常事,或死于饥荒,或死于瘟疫,或死于匪乱。
其实,一开始,出现失踪案件时,有些家属已向当地的府衙报官的,但是那些官大爷也只是走个过场,记录个案卷,便不再过问,时间久了,认定为意外失踪、妖邪作祟,无从查找,便草草结案。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报官了。
这些人家,虽然丢了女儿,但是百越会却登门送上一些钱财,表示慰问,所以,百越会才在越人的心中有着如此高的地位。”
百里忘沉默了,这些尸位素餐的蛀虫,当真是可恶,如此行径,难怪百姓不信府衙,而信百越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