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斩妖人,百里忘
夜色如墨,乌云如重幔般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细雨如丝,密密麻麻地斜织着,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扬州城外北三十里,马家岭,地处秦岭山脉腹地,想要从扬州城抵达京都,穿越秦岭是最近的路线,而马家岭则是必经之地。
马家岭地形险峻,一侧高山峻岭,一侧奔流湍急的渭河,只有一条宽数米的羊肠小道贯穿其中。所以,这条路是南北商贾通商贸易的必经之地,否则,绕过秦岭,平白多出月余的路程。
如此多山险峻之地,自然盘踞了不少占山为王的土匪流寇,打劫往来商贾车队,可谓是穷凶极恶之辈。众多匪众之中,又以蝰蛇帮势力最大,帮众最多,行事最为残忍。
押送司马家余孽的羽林军和衙役们身披蓑衣,手持火把,押送着几列沉重的囚车,在泥泞的小道上艰难前行。
黑影之中,隐约有几道身影在岩壁之上闪过。
“都听好了,前面就是马家岭了。羽林军一队开路,衙役押解囚车居中,羽林军二队押后,快速穿过,不得停留。”负责押解的羽林军都尉大声吼道。
“驾”一声清脆的皮鞭声在夜空中响起,一行队伍快马加鞭急速前进,黑夜中的火把像一条火龙,穿梭在弯曲的山路之上。羽林军平时里也是训练有素,夜里行军整齐有序。
火把摇曳的光影在雨幕中跳跃,忽明忽暗,映照出囚犯们苍白而惊恐的脸庞。他们被牢牢地锁在囚车内,只能透过狭窄的缝隙,窥视着外界这令人不安的夜色。
柳忘依旧蜷缩在囚车一角,双手拴着枷锁,双脚捆着锁链。身上的那件破囚衣早已经湿透了,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但柳忘却双目如炬,仔细的观察着周边的一切。他记得,黑袍人曾说的话“马家岭,泥石流。”虽然枷锁加身,但是以柳忘的实力,想要挣脱并不困难。
夜空中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突然,一阵低沉而恐怖的轰鸣声从崖壁上方传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紧接着,山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巨大的石块和泥土如洪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火把的光芒吞没。
“泥石流,快点闪避。”
泥石流来势汹汹,裹挟着泥土、碎石和树木,势不可挡地朝着押送队伍冲来。人群中、马鸣声,乱做一团。火把在混乱中被甩得七零八落,火光在雨夜中摇曳、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和无助的呻吟。
柳忘所在的囚车,也被一块大石击中,顷刻间四分五裂。好在柳忘有些道行,躲过泥流,趁乱扎入奔腾的河水之中,消失不见。
柱香的时间,整个马家岭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雨声、奔流的河水声,以及痛苦的呻吟声、呼喊声。
“一队、二队,清点人数,解救伤员。衙役清点囚犯,以防趁乱逃走。清点完毕,尽快离开,避免再出现意外。”羽林军都尉大声喝道。
“报,一队有一人受伤。”
“报,二队全员无恙。”
“报大人,囚犯三十五人,两人死亡,十人受伤,人数没错。”一个中年大胡子的衙役颤颤巍巍的来到都尉面前汇报。
“死了两个?马上核实身份?受伤的,等到了前方的空旷地带,再做处理。此处,不宜停留。”都尉吩咐道。
“禀大人,死者身份已经严明了。虽然被泥石流压得面目全非,但还是能辨认出来的。死者分别是司马家的管家胡福,以及司马家的一个外戚子弟柳忘。”衙役急忙禀道。那两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样子,但好在名册在手,逐一查看便能确定身份。
“好,验明身份就好。尸体找两块席子卷起来,一并带走吧。来之前刑部的大人曾说道,一个司马家的余孽也不能放过,尸体带回京都再做定夺。”都尉叮嘱完,便挥手让衙役退下。
“六子,等会我们走后,你留下几人,对此地好好查看一番。我总觉得这次的泥石流有些异常。”都尉对着身后的一个黑衣少年说道。
“知道了,大哥。”黑衣少年点点头,便回撤到队伍中,对着两个人轻言了几句。三人下了马,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柳忘在湍急的渭河之中苦苦挣扎,好在是身手不凡,在一处流水稍缓处,爬上了岸。
“妈的,终于死里逃生了。那,黑袍人,到底要不要去见他?”柳忘脱下囚衣,将那个大大的囚字的位置撕掉,使劲拧了拧,又披在身上。
沉思了许久,柳忘还是决定要去见一见那个黑袍人的。他既能救我,也必能杀我。此人,绝不能开罪的。
既已决定了,柳忘也不再纠结。辨明方向后,便奔着北面的破庙方向而去。
夜色森森,破庙的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下若隐若现。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梭在破败的庙宇间,发出阵阵呜咽,如同恶鬼的低语,令人毛骨悚然。
庙门半掩,门板上布满了裂痕,如同一张狰狞的面孔,在黑暗中窥视着外界。门缝中透出一丝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火,摇摇欲坠。
柳忘走进庙内,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片和腐朽的木头,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庙宇中。
庙内,几尊残破的神像静静地伫立,面目模糊,神情诡异,目光空洞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人不寒而栗。在神像脚下,几束枯萎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亡魂的哀鸣。
柳忘走在破庙之内,也不由得心里瘆得慌,不免的抱怨起来,“找个什么地方不行,找这么个吓人的地儿。老子刚死里逃生,要不还以为进了邺都地狱呢。”
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突然跑出来个女鬼兽妖之类的。
“你来了,比我预计的还要早一些。”黑袍人突然出现在柳忘的身后,轻声说道,声音沙哑。
柳忘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冰冷的手猛然捏住。他猛地转过身,瞳孔在昏暗的破庙中急剧收缩,试图在模糊的光线中看清那突然出现的身影。
黑袍人的出现让柳忘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慌乱,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为何让我来找你?”
黑袍人并未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塑。他的身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柳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心跳如同擂鼓般在胸腔中回响。
终于,黑袍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古老的坟墓中传出:“之前说过,受人之托而已。而且,看你颇为顺眼,给你条明路走。”
柳忘的心一沉,他知道这黑袍人绝非善类。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黑袍人既能救他,也必定能杀他。柳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什么路?”
黑袍人微微一笑:“加入钦天监斩妖司,做一名斩妖人。”
“斩妖人?”柳忘神色一怔,略显迟疑。
“不错,斩妖人。”黑袍人点点头。
“原因?”柳忘问道。
“你未来有机会给司马家正名,而且可以活的光明正大。这就是理由。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是以后同样也只能换个名字,活着而已,像一只下水沟的臭老鼠一样活着。”黑袍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柳忘沉思了许久,是的,未来的自己不能只做个隐姓埋名的世俗凡人,他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着,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活着。
“好,我加入。”柳忘沉声答应。
“还有,司马家会如何?”虽然与司马家没什么感情,但终究是司马家的子嗣,还是没忍住的问了一嘴。
“除了老夫人,其他司马家族人尽皆伏诛。老夫人身为皇族血脉,移居五台山广济寺,终生不得离开。其他未成年的子弟,或流放,或入官妓贱籍。至于普通下人,尽数遣散。”黑袍人平静的说道,好似看惯了这些士族门阀的沉浮湮灭。
黑袍人随即扔过一张信笺,说道“之前给你的腰牌留着,可证明你斩妖人的身份。这是一份案牍,闽越郡守提交钦天监,说是近来频发失踪案件,怀疑是妖魔作祟,请斩妖司相助。你去查探一番,若是解决不了,可加急报斩妖司,自会安排人前去处理。你不可莽撞行事。”
柳忘接过信笺,然后从怀中拿出那块赤铁的腰牌,轻声说道:
“从今往后,我就是斩妖人百里忘。”
黑袍人看着消失在黑夜里的百里忘,嘴角漏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百里忘,果真是换姓成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