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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5 鲜花与酒的盛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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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美丽。但在我眼里,你的光彩不逊于她。”流浪者不曾遮掩地说,他语气和面色皆是坦诚的,唯有耳朵边缘稍微发红。

    毕竟两个人模样相同,这话听起来像是照影自夸似的。

    于是他生硬的改变了话题:“你来得很准时。”

    流浪者的目光从散兵的衣服上略过,露出淡淡的笑意。当时他将这身衣服送到时,散兵摆着一张臭脸,他还以为散兵不会来参加这场宴会了。

    流浪者俯身,手臂轻扬,彬彬有礼摆出了无可挑剔的邀请姿势,以一种温和,却几乎不可抗拒的言语说道:“请问这位美丽的先生,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散兵目光微微闪烁几下,最终淡淡道:“要我接受你的邀请也没有什么不可。”

    “只是别高兴太早,会失望的。”他神色收敛:“我可不会蒙德那无聊的交谊舞,陪不了你。”

    流浪者的修长的手依然停留在他面前,“无妨,这次就让老师和学生的身份颠倒吧,也会很有趣。”

    散兵挑起眉头,终是缓缓伸出手。

    流浪者将他拉起。

    桌案之隔,二人轻盈交汇。流浪者对他行了一个雅致的贴面礼,面颊轻触,一碰即离。

    散兵:“……”

    他被牵引着去往舞池,其他舞者自觉地为这对少见的双男舞伴旋转着让出了空间。

    流浪者的手搭上散兵的肩膀,这样的舞姿让他们靠得极近。

    散兵低语,话语中带着几分预警:“要我事先声明一番吗?华尔兹我并不精通,若是踩了你的脚可不是我故意的。”这不合时宜的直言不讳的坦诚,多少减损了舞会瑰丽的色彩,但华尔兹的舞艺确实需要时间与经验的积累,才能使舞伴之间的身体协调性和默契高度契合,让步伐精准、旋转流畅无碍。没有建立良好默契感的两人很容易在配合过程中出现步伐不一致或错位的情况。

    直白的讲,最容易出现得情况,就是一直踩对方的脚。

    而他确实很有先见之明,或者说是言出法随,刚搭住流浪者的手,第一步,便不偏不倚地踏在了流浪者的左脚上。幸亏流浪者站得如山岳般稳固,与散兵两人稳稳的立住了,不然就得当众表演一场新手摔倒的灾难了,避免了一场舞池众人的围观。

    只是在这传统优雅的舞会上,两位男孩子共舞虽非绝无仅有,却也足以让人们在无意中特意关注一眼他们的存在,舞池外的客人显然看出了他们别扭、不甚和谐的舞姿,发出笑声调侃。

    讨论声传到了这里,流浪者遮住了散兵面庞,拦截了他那冰冷的视线,“不必在意,不必动怒。”

    他道:“无需关注他们的目光。”他将外界的嘈杂与喧嚣全部隔绝开来。

    “放轻松,我们慢慢来。”

    流浪者的耐心与温柔,如同细水长流。

    他引导着散兵的步伐,调整他们之间的距离和姿势,在这份耐心与细腻的指引下,散兵原本不悦的神色渐渐舒展,被全神贯注的投入所取代,开始专注于舞步之中。

    在流浪者的掌控和节奏中,两人动作间终于开始从生硬变得像模像样了。

    散兵身着合身裁剪的黑色衬衫,紫色的领带,衬得他腰瘦腿长,动作间力道遒劲。

    不知是不是怒气未消,散兵耳朵有些薄红,但他又不似要发怒的样子,从舞步开始就一直持续着。

    舞曲骤然一变,第二曲华尔兹圆舞曲开始。

    流浪者和散兵的舞步开始收放自如,像是默契配合了多年的舞者,丝丝入扣,如影随形。

    流浪者在找散兵的时候脱掉了外套,他和散兵就像是跳跃的黑白琴键,生动而鲜明。

    独特的,吸引人的目光。

    宾客们的声音沦为背景,再也感受不到了,整个大厅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流浪者领口前深海般蓝色的宝石,流光溢彩,折射出缭乱的光影。

    灯光璀璨,目眩神迷。

    让散兵忽而有些出神。

    倏忽间没有预料的开口,连自己都觉得突兀,回神间,他已经将重要的话隐藏:“如果……,有一天,你是不是也会离去?”

    流浪者旋转的动作未曾停歇,连一瞬都未迟疑,回到散兵身边后将手重新搭在他肩上,只是答道:“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哼,说得比唱的好听。”散兵偏过头。或许是因为氛围过于美好,让他竟生恍惚,几乎要信了这份轻易许下的承诺。他曾深知诺言是有多无用的东西,他早就尝过这种滋味了。那是比纸更薄的东西,一碰即碎。

    比发丝还要细,还更要脆弱,经不起波折。

    流浪者温柔地看着他。

    他也有了会生惦念的人,有了与人相交的平常生活,有了会为了他和别人生气的人。他已经不再觉得自己与人的距离无法靠近,此刻平淡的生活就是他之所愿。

    只要散兵愿意,他会一直在他身边。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我们转去那边。”流浪者说道,随着周围人群旋转双双更换舞伴,他带着散兵一路滑步,贴着墙来到了一个相对静谧的角落。这里是仆人们偷得浮生半刻闲的小憩之地,一张简单的长凳静候在一旁,供他们在整个奔忙的宴会中暂时停留。

    “这里能有什么?”散兵环视四周,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自然,目光在空荡的角落里徘徊。

    “有我让女仆们帮忙照看的东西。”

    流浪者眨眼道:“请闭上眼睛。”

    散兵动作迟疑,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流浪者:“你究竟要干什么?”

    “相信我,”流浪者道:“闭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低垂,带着细微的颤抖,打下一片深深的阴影。让人觉得乖巧。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会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

    一个轻盈的柳冠落在了他的紫发上,缀着玉蓝色的花。

    散兵睁开眼,从近在咫尺的玻璃上,看见了头上的礼物。玻璃上的倒影有些模糊,但也足够他看清那东西的全貌了。

    “喜欢吗?”

    散兵端详半天,确认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东西,他眯着眼,“这不就是那个垃圾宝箱里开出的那朵花吗?”上面点缀的小花和那朵花是一样的,这居然还是一套。

    “我也觉得很相似,所以把它留下了。”流浪者笑看着散兵头上的柳冠,“嗯,果然很相称。”

    “哪里相称了,很丑。”

    “散兵,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好看。”

    “还是丑。”

    “好看。”

    那是一个记忆深刻的黄昏。

    宾客们欢声笑语,歌声与舞步交织,豪饮美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年轻的男孩子们倍增勇气,喝醉了就向心仪的女子邀请,与她们共舞,赢得女孩子们的芳心。

    他们翩翩起舞。

    莱文砂恩的舞步轻盈,每一次转身都仿佛被轻风托起,她的裙摆随风飘动,如初雪中盛开的花朵。迪卢克以完美的绅士风度配合着舞步,专注得像在完成任务。

    烛光在微风中摇曳,将光影洒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酒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热氛围,即使是平日里冷静的人,此刻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年轻男女成对成双。

    随着小提琴最后的音符缓缓落下,一曲终幕,如潮的掌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流浪者带着散兵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在落幕中松开了散兵的手。

    散兵耳朵上那抹一直意义不明,持续的薄红也终消退了下去。

    他收回了手,问道,“舞也跳完了,我们出去?”

    舞会的余韵仍在空气中回荡,但舞池里熙攘的人群已散去得差不多了,在流浪者望去的时候,莱文砂恩就已经不在舞池中。温迪不知踪影,丹德里恩则玩累了,正在桌子旁独自待着。

    流浪者的注意力忽然越过独自玩耍的丹德里恩,聚焦在他背后一个身影上——那位身着普通绅士装束,与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男子。那人醉态彰显正与一个流浪者并不相识、衣冠楚楚的人交谈着。

    流浪者轻声对身旁的散兵说:“散兵,看那边。”

    散兵一眼望过去,对那个醉鬼兴趣寥寥,“他是谁?”

    “是艾因的父亲。”流浪者说道,“莱文砂恩曾提过莫林先生并没有向艾因家发出邀请。艾因也不在这里,他父亲是怎么进来的?”

    今天门外有侍者负责看守和引导,没有邀请函的人理应无法进入这座宅邸才对。流浪者不禁心生疑云。

    艾因父亲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两个人数米之外的少年盯上了,他摇摇晃晃地伸手想要拍上对面人的肩膀,却被对方避开。

    艾因父亲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神色激动,情绪高昂,眼神中有着难掩的尴尬和焦虑。他对面的人身着笔挺的燕尾服,端着酒杯,表情中透露出隐含的不耐烦和轻蔑。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并不愉快,那人偶尔投出的目光像是在衡量一个不受欢迎的访客。仿佛艾因父亲是什么污染灰尘。

    散兵轻笑,“他对面那个人,是西风骑士团的人,督察长伊洛克。”那人的礼服上还佩戴着西风骑士团团旗上红底白十字的纹饰。

    若不是在进入梦境之前翻阅过艾因的资料,他几乎要遗忘这个人物了——他是愚人众安插在西风骑士团中的一颗隐蔽棋子。在那场由博士释放的魔龙乌萨引发的悲剧事件中,克利普斯·莱艮芬德的陨落,正是由他来抹去事件的尾巴,将一场可能的动乱化为一桩“不幸的意外”,轻松抹消了本应在蒙德掀起的大波澜,让这件事引起骚动平息下去。

    他道:“你要找艾因,他跟着那个女人去楼上了。”

    “那个女人?”这突如其来的代称,让流浪者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莱文砂恩。”

    散兵板着脸,不耐的应了一声。

    流浪者:“这样的话,她应该是回自己房间了,我们上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散兵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不动。

    流浪者无奈,推着他抗拒的后背,两个人姿势滑稽的上了楼梯。

    “我们就去看看,”流浪者解释道,“我担心艾因看到莱文砂恩邀请了其他人参加舞会心生误会。他们之间如果出现问题,我们至少可以劝解一下。”

    出梦境的方法还没找到,但这个梦境必然跟艾因有关,散兵还是被说动跟着他上去了。

    莫林宅邸宽敞,一楼是迎接客人的会客厅和餐厅,二楼则是客人与仆人的房间,而莫林先生和莱文砂恩两人的住处则在三楼,三楼有他们的书房和莫林先生的工作室,都是私人区域。

    流浪者带着散兵径直往三楼而去。平日里,流浪者多在宅邸一楼的那间工作室内和莫林先生一同修复钟表,三楼他也鲜少涉足,只是来过一次后他对这里的布局也略知一二。

    他知道莱文砂恩的房间位置,但敲门也无人应声,人不在里面。

    散兵远远地站在门对面,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他的目光透过窗户,俯瞰着楼下大厅的璀璨灯火,以及夕阳洒下的余晖。

    宅邸的仆人们都在一楼为宴会奔波忙碌,没空隙上楼,他们敲遍了三楼的每一扇门,却无人应答。

    散兵闲散地问道:“那二楼呢?”

    然而,二楼同样不见莱文砂恩的踪影。散兵微微皱眉,疑问道:“我分明看到他们两个往楼上去了,上面不是还有一层?再往上去。”

    “四楼我从未上去过,”流浪者回答,“那里只有仆人偶尔会去打扫。”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中达成了共识,继续向四楼探去。随着他们一步步攀登,下方一楼的烛光愈远,楼梯两侧烛台上的蜡烛因无人添油即将燃尽,灯火黯淡。

    四楼与二楼和三楼的封闭式走廊不同,它是一个回形的开放式走廊,就如一个观景台,从这里可以清晰地俯视下方的所有动静。流浪者和散兵踏上楼梯尽头的那一刻,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却非莱文砂恩和艾因。

    屋外正是黄昏时分,天光投下,透过头顶斑斓的彩色玻璃窗,血色的光线洒落于地面上,如同猩红凝固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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