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4 鲜花与酒的盛宴(一)
夜幕还未降临,但莫林的宅邸已经亮了起来。
宽敞而华美的大厅里,悬挂在客人头顶的三座巨型雕花玻璃灯已经在宴会前点燃,上百只蜡烛将整个大厅照得透亮,挂于墙壁上的壁画在映照下纤毫毕现,即使夜晚到来,宅邸也能亮如白昼。
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几乎倒映人影,上面铺着殷红的羊毛地毯。大厅一端是通向休息室的宽大双扇门,另一端,则是通向上层的蜿蜒楼梯。
清新雅致的花香与琥珀葡萄酒的馥郁香气交织缠绵,身着考究西装与优雅礼裙的男女们谈笑风生,背景里的小提琴曲悠扬飘荡。
莱文砂恩引领着流浪者出场,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他们步入舞池中央,四周的宾客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莱文砂恩穿着简约丝绸般的礼裙,散落的橙红色秀发被盘起,以珍珠和枝叶状的发饰固定着,礼裙纯净洁白,宛如冬日初雪,腰部以精致的剪裁收束,勾勒出细腰。
她的裙子上没有过多的装饰点缀,仅有一条鲜红绶带自肩头流泻至腰际,三朵洁白无瑕的塞西莉亚花如胸针一般,盛开在左胸前。
被她邀请步入舞池的少年,身着靛蓝色的马甲,内衬的白衬衫领口打着蓝色蝴蝶领结,外面是修身裁剪的黑色燕尾服和长裤。
紫发被梳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少年面容柔和清俊,举止温文尔雅,恰如其分。
虽然身高与莱文砂恩稍显不搭,但那少年一身贵气,引得周围宾客们都在私下讨论,猜测这位年轻少爷是出自哪个显赫之家。
“开始吧。”
莱文砂恩拎起裙摆,行古典的屈膝礼向众人致意。裙摆打开,仿佛一朵盛开在原野上的花朵。
乐队指挥者的棒影潇洒地划过空中,小提琴的旋律从柔和转为明快,华尔兹的旋律的如同泉水般流淌在整个大厅。
莱文砂恩的手搭上流浪者的肩膀,旋转于舞池之中。
莱文砂恩:“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流浪者专心的踩着步伐,在众多的视线中感受到了一股格外锐利的视线。
在他们两个的带领下,其他的男女宾客们也相继加入,或邀或请,随着华尔兹的节拍轻盈旋转,舞步整齐,笑语盈盈。
舞池之外的宾客们目光不时投向舞池,议论与笑声此起彼伏,话题总离不开莫林先生女儿的美丽迷人,以及被她邀请的那位少年可能的不凡来历。
晶莹的酒杯折射着灯光,宾客们举杯相庆,整个宅邸洋溢在喜悦和温馨的氛围里。
唯有一处例外。
散兵一身黑衬衫,系着紫色的领带,自宴会伊始就如一尊杀神一样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舞池中央旋转交换的两人,紫色的瞳孔里,冷光四溢,让人不敢直视。温迪和丹德里恩远远分坐在沙发两侧,各离他一米远的距离,避免被他的寒气波及。
这里气氛冷的像冰窖一样。
让人退避三舍。
丹德里恩绞尽脑汁,却想不到要说什么合适的话才能让这个角落也温暖如春。
他四处张望,灵机一动,将其他桌子上备着的蛋糕端了过来,切成块。“你们要吃一块蛋糕吗?”
散兵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劣质音符:“不吃,腻歪。”
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极度的不美好。
“好吧。”甜甜的小蛋糕,吃了说不定心情会变好呢,但是丹德里恩不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他从顺如流,将蛋糕盘子从散兵面前迅速挪开,向遥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温迪问道:“温迪,要吃蛋糕吗,这个是草莓的,这里还有苹果蛋糕。”
“哇,这里的蛋糕种类真多,我要苹果的。”温迪在沙发另一头站起,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伸出来。
桌子有他腿那么高、又长,因为丹德里恩人矮,胳膊难免有点短,所以温迪手越伸越远,直到整个人都快趴到了桌子上,才够到了蛋糕盘子的边缘,两个人隔着两米多远距离的长桌,仿佛是隔海相望的距离。
幸好这桌只有他们三个人,桌子上没放什么东西,不然早被他们两个扫地上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散兵缓慢开口,目光从舞池中的两人身上挪回来,对上趴在他面前的温迪的眼睛。“给我展示一下姿势能有多妖娆吗?”
温迪面对着他,歪头展颜一笑,伸出去的手赶紧对着丹德里恩抖了抖,“我还需要一个勺子。”丹德里恩竭力递上勺子,温迪从容端着蛋糕起身,坐回原位。
散兵的视线挪到丹德里恩身上,看得丹德里恩一阵不自在,“好人哥哥,有什么事吗?”
散兵撤回冷冰冰的目光,忽然道:“给我也拿一块蛋糕。”
那是谁之前问的时候回答不吃,说“腻歪”的?丹德里恩心里小小腹诽了一下,然后笑脸相迎,“吃了蛋糕心情肯定就会好了!好人哥哥你要草莓的,还是苹果的,还是其他的口味的?”
散兵冰冷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随便”是什么,这里草莓、苹果、葡萄的都有,就是没有叫做“随便”的小蛋糕。
十秒钟后,切好的小蛋糕被端正地放在了散兵面前。
再十秒钟后,丹德里恩心惊胆战地往外倚着身体,面前的蛋糕都吃不香了,小心肝一跳一跳的,身体恨不得穿过紧挨着的沙发扶手。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好人哥哥面前把蛋糕递给温迪。也许他根本不应该提起什么小蛋糕。
散兵手持着餐具,餐刀和叉子泛着冰冷的寒光,让人觉得那些锋利的玩意儿不是用来吃蛋糕的,而是在下一刻,就会顶在自己喉咙上。
尽管他的容貌与舞池中央的那位少年颇为相似,但这份冷酷的气质根本让人无法靠近,也避免了其他人上前来交谈。
“人在舞池里是不会走丢的,你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温迪诶嘿地笑着说道,大喝了一口从晨曦酒庄运来的酒酿。莫林先生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没有时间过来监督,仆人们则忙得不可开交,宅邸里暂时没有人能管到他,今天酒水管够。
散兵冷酷地切割着盘子里剩余的蛋糕,甜腻的口感让他心情更跌一层,他丢下了餐叉,道:“他们究竟要跳到什么时候?”
“至少也要一曲舞完吧。”温迪看着舞池中的人们,跟着哼上明快悠扬的曲子。
丹德里恩暗地里为他竖起了拇指,佩服他还能与好人哥哥正常交谈的勇气。而他则看着散兵杯子里的红茶可怕的一杯接一杯地消失,他提着茶壶的手都快晃出了虚影。
“我不行了。”他大呼一声,刷地撂下了精致的花茶壶,将它放在散兵身前的桌面上,“好人哥哥你干脆拿着茶壶喝吧,比较能解渴解腻还方便,还不用总是倒茶水。”
话说草莓蛋糕真的有这么腻吗,他怎么一点都没觉得?
丹德里恩解放双手,坐回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又活过来了,他有些好奇:“我们也要去跳吗?”
温迪:“嗯……还是喝酒要紧。”
“那里好像有晨曦酒庄新出的酒品,你们在这里,我去看看。”温迪说完,就拿起酒杯离去,他随意穿梭于人群之间与人谈笑风生,在宴会中如鱼得水。
丹德里恩立刻坐立难安,一个人留在散兵身边他觉得自己根本顶不住。
还是不要留在这里招惹他为好。
“咳咳,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丹德里恩抬头仰望着路过的女仆,拉住她的裙角,“啊,女仆姐姐,还有没有多余的蛋糕,能帮我再切一块吗?”女仆点头,于是丹德里恩端着他蛋糕吃完的小盘子,跟在女仆身后去了另一边。
窗外已是黄昏,整个大厅亮堂堂的。
莱文砂恩顺着流浪者的力道转了一圈,手重新回到他的肩上,她说道:“就到这里吧。”
流浪者不解:“为什么,舞曲还未停下。”
莱文砂恩莫名其妙地对他笑了一下,她顺势转身,目光一转,就能瞧见独身坐在待客区的那位少年杀气满满的眼神。与流浪的长相如此相同,性格却迥异,她道:“是我不小心邀错了人,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同伴。那边的少年看上去好像更需要你,都快把我盯出个窟窿了。”
散兵的视线如冰,即使没有看向那边流浪者也能感受得到。顶着他刀片般的视线从容地跳到现在,莱文砂恩和流浪者两个人都是定力非常。
莱文砂恩缓缓停下了舞动的脚步,她松开流浪者的手,提议道:“现在,你可以去邀请他也过来跳一曲了。”
流浪者依言望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笑意:“我会的。”
“那边还有一位独坐的先生。”莱文砂恩的视线扫过沙发上独身没有舞伴的人,“看起来是位绅士,应该不会拒绝女士的邀请,就他吧,希望舞会能快点结束。”
莱文砂恩的笑容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美丽动人,让人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年初见时的女孩了,而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流浪者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梦境里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才让他这么觉得,还是人类就是成长得如此之快?
“谢谢你的帮忙,流浪者。”莱文砂恩离开了舞池,提起裙摆,邀请了在舞池边缘独自喝着葡萄汁,头发鲜红的青年。
迪卢克这次只是替抽不开身的父亲来参加这次宴会,他本无意于这种事,在心中还在烦心凯亚突然异常的事。
那天从酒馆回去之后,他养的乌龟是找到了但谈话却还没来得及,他能感觉到,凯亚最近在一直避开他父亲,同时也在刻意避免和他深入谈话的时间。
他找不到原因。
但面对女士的主动邀舞,拒绝未免会使女士难堪,有违他一向的绅士风度。
迪卢克将葡萄汁放下,接受了莱文砂恩的邀请。
莱文砂恩和他一起重归舞池,美人与贵公子,白裙与黑红衣角,旋转飘舞,莱文砂恩的红绶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老爷,就是这里。”拿着请柬的侍者将姗姗迟来的两位客人送到,弯腰后返回大门。
浑身酒气的猎人催促着少年,跨步朝着一位身着正装,优雅地端着玻璃酒杯的人而去。
少年被推搡着跟在身边,他记得他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大厅,比走进他所见过的最高级的旅馆还要美妙。吊灯大放异彩,明黄的烛光照得雕花玻璃闪闪发亮。
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进进出出,整个大厅都充满了明亮的灯光和欢笑。
他一眼看见了,舞池中央起舞的白裙。
目光就此停驻。
散兵独自倚坐在沙发上,也在看着舞池中莱文砂恩,不过他主要看着的是她的新舞伴,那一头鲜艳的红发,终于让他想起了什么,手指轻敲沙发,“迪卢克·莱艮芬德。”
“……莱艮芬德,原来是他。”散兵有些明悟。
莱艮芬德这个姓氏,散兵并非第一次听见。他过去一直会去多托雷那里参加的他的实验,而这个姓氏,就是从多托雷口中听到的。一次是在四年前,另一次,就在近半年。
多托雷有一枚一直想要的邪眼,而他一向为了研究无所不用其极。四年前,蒙德发生的魔龙乌萨出世与克利普斯·莱艮芬德身死事件,并非偶然,这枚邪眼的前两任主人,即姓莱艮芬德。
多托雷想要的邪眼,确实能力极大,能让克利普斯以普通人之身对抗魔龙,也使得他的儿子能够独自一人摧毁他们众多的据点,自恃傲人的实力屡次进犯愚人众。
但除此之外,散兵看不出这枚邪眼有哪里称得上是“有趣至极”,让多托雷将它称之为是“无可替代的特殊”。
在克利普斯·莱艮芬德身死后,这枚邪眼就跟着他的儿子迪卢克一起消失了,多托雷煞费苦心,却未能如愿以偿。直到半年前他重来蒙德,才意外以交易手段拿到了那枚邪眼。
“真是可惜,这场梦境还没到克利普斯·莱艮芬德与魔龙乌萨决斗的时间,要是刚好能碰见这一幕……”散兵低声冷笑,要是在这场梦里能碰见这一幕,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前往现场亲眼目睹博士计划失败的样子,他一定会笑出声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嘲讽一番。
能让博士吃瘪的人,总是能赢得他的青睐。就连现在迪卢克,这个将会在以后让十一位执行官出手,又从他们手中逃脱的人,他都能放任他此刻如此悠闲了。
“你在看什么。”流浪者停在桌子前方。
散兵的目光转动,落在了走上前来的流浪者身上。
“看那位莱文砂恩,是有多么美丽漂亮。”散兵动都没动一下,“让你一直留在她的宅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