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燕燕于飞27
不疼，也好疼好疼。
“贾太后，节哀。”
“贾太后，您要保重身体啊，身体，是最最要紧的。”
“是啊，贾太后，您可是大燕的顶梁柱，是千万千万不能倒下的啊！”
“”
宝塔实怜低着头，耳边传来听不清的声音，
“殿下，节哀。”
“只是天可汗死了，下一任”
“大概是天可汗的三弟吧？”
“还是要看看贾太后的意思。”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暴毙离世了？”
“也是底下人不上心”
宝塔实怜苍白着脸，眼睛看着正前方的八方桌。
天可汗走得太急，棺没做，陵墓也没修缮。
依拜蒂看了宝塔实怜一眼，悠悠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提前备好的点心，小小一块，塞进了宝塔实怜的嘴里。
晚饭没吃多少还喝了酒，这会儿被人叫起来，看样子得跪到第二天午时，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宝塔实怜机械地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是糖糕，可惜，
不甜。
屋内安安静静地跪着一众皇室子弟和连夜赶过来的宗亲，只有最上首坐着贾太后。
依拜蒂看到在一片跪地低头的头颅里，只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
是她们的三叔，刚刚暴毙的天可汗的三弟。
眉心一挑，一种猜测缓缓浮上水面，依拜蒂低着头，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燕史中只提到了大燕第三任天可汗突然暴毙，却只口不提是为什么。
如今看来，怕是兄弟阋墙？
也是，只有天可汗，才能封住史官的嘴和手。
那贾太后呢？
贾太后知道吗？
知道她的三子，杀了她的二子。
依拜蒂闭上眼，听着周围人安静的呼吸声，以及门外的脚步声，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跪在地上，看着装着她阿爸的棺，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别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爸死了，可她还是那个依拜蒂公主，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时间过得很慢，又过得很快，天亮了。
依拜蒂听见有小婢走进来，走到了最上首贾太后的身边，
“贾太后，三部，四部，六部，八部，九部，十一部，十二部和十六部都来人了，其余几个部落还需要再过会儿。”
依拜蒂睁开眼，她仰着脸看着坐在最上首的贾太后。
贾太后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两双眼睛对视，一个尚且年幼，清澈而浅薄，一个已经老去，混浊又深邃。
依拜蒂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这样精明的贾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天可汗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正常的急病暴毙，还是有心人为之？
天可汗死去后，他的三弟就是最大的获益者，贾太后猜不到一点吗？
坐在最上首的贾太后微微颔首，那双混浊又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她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让他们都进来吧。”
随着女婢的应声，各部族的使者们鱼贯而入，他们身着各色的民族服饰，脸上带着各自的表情，有的肃穆，有的疑惑，有的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十六部派来的人，就是完颜昼锦的父亲。
贾太后坐在上首，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这个年过六十的老妇满发苍白，许是一夜未睡，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可是即便如此，那些在外面气焰嚣张的部落使者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不敢提出一句相反的意见。
“天可汗离世，我深感痛惜，今日召集各位，是为了商讨大燕的未来。”
跪着的宝塔实怜一瞬间就抬起了头。
她的阿爸离去还未到十二个时辰，现在甚至还未到正午，他们就要在灵堂商量大燕的下一任君主？
宝塔实怜想要说些什么，唇嗫嚅着，右手被跪在旁边的依拜蒂死死握住。
不要冲动。
不要出头。
各部族的使者们纷纷低下了头，其中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使者抬起头，避开贾太后的目光，
“贾太后，天可汗离世，我们都很悲痛。但大燕不能一日无主，敢问太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所言甚是，大燕的确不能一日无主。”
贾太后停下了，她的目光在跪着的皇室子弟和宗亲中一一扫过，被她看过的人无一例外身子都在微微颤栗着。
依拜蒂的心跳也快了，她没有低头，而是直直对上贾太后看过来的目光。
“依哀家看，天可汗的三弟，为人忠厚，有勇有谋，是大燕可汗的不二人选。”
依拜蒂看到三叔，不，现在应该叫天可汗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的眼里有疯狂，有所求终愿的喜悦。
宝塔实怜跪着，没有抬头，脸上也没有表情。
依拜蒂又看到了，她的哥哥，她的弟弟，要么一脸遗憾，要么一脸怨恨地看了天可汗一眼。
贾太后坐在最上首，决定下一任天可汗是谁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简单。
轻飘飘一句话，没有一个部落的使者敢提出异议，甚至贾太后可以在其余人还未来之前就独自做下决定。
这就是权力。
兵权赋予贾太后的权力。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依拜蒂再一次意识到，她在渴望权利，渴望成为下一个贾太后。
不，贾太后只是太后。
而她内心的野望远远不止如此。
依拜蒂想到了《燕史》的内容，继而怜悯地看了现如今的天可汗一眼。
谁会想到他会成为大燕在位最短的天可汗呢？
只活了一年，就和他的二哥一样，在夜里暴毙了。
贾太后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她年纪大了，折腾一晚上没睡已经是极限。
新的天可汗站了起来，他看着满地跪着的人，只有自己是站着的，这样的滋味真是好极了。
“诸位，已经快要午时了，先回去吧。”
依拜蒂站起身，拍拍膝盖处的衣服，又将宝塔实怜扶了起来，两人刚刚跨过大门门槛，依拜蒂就听见宝塔实怜在自己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话，
“我阿爸是冤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