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漂亮壳子
我从不会怪你。
因为你是我日思夜寐的奢望，是我追求爱情的终点，是我可能为之一生的选择。
我怨过许许多多的人，有选择无视的池霜、有选择利益的程茂、有放弃血缘的程云霆、还有怨怼冷漠的李染，唯独我没有怨过你，哪怕李染在这四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是你占了我的位置，夺走了我的所有。
我也偏执地在心里选择靠近你，而不是伤害你。这样的情愫让我在四年的独处里渐渐明白，那不是什么我以为的血脉兄弟，也不是什么短暂的冲动感性，那就是纯粹的、浓厚的思恋以及对一个人赤诚的爱。
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是所有带着欲望和占有的爱恋。它无法被遮掩，而你则是我藏在性别之下复杂关系里无望的爱人。
“嗯……真的吗……”在短暂的失控下，程晚星松开了抱住程宸羽身体的胳膊，只听见程宸羽喘息里喃喃的气音。
“当然不会骗你。”
程宸羽手指无疑是在抓着程晚星的小臂，眼睛再次望向被黑夜笼罩的那双深邃眼眸“这次说好了，不会再不告而别。”
“不会了。”这一次，我想抓紧你不放手。
两个人真的释怀了四年的跨越，有些疲惫的又在这个“停尸间”休息了会儿。
期间，程宸羽靠在沙发上问起一些差点遗忘的事情“你走之前是不是顺走了我的东西？”
程晚星停顿了片刻，再次开口时显得有些紧张“你不会要让我还给你吧？”
“它都在我身边四年了。你不会忍心横刀夺爱吧？”
程宸羽嗤之以鼻道“拜托！这位小偷先生，那貌似是我的东西。”
程晚星“是……吗……”
看着程晚星极其护食的模样，程宸羽也收起自己开玩笑的语气，对着他说“行了，就当是我的赔罪礼物，我们还是好朋友。”边说边站起身体，朝着半躺的程晚星伸出手掌。
看起来是邀请，邀请离开。
程晚星半咧开嘴笑道“好。我会好好珍惜的。”大手放在程宸羽的手上，两个人默契地一起使力，然后把程晚星从沙发拉了起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中前所未有的松弛释然。
这四年的不告而别终于是给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而两个当初约定好的朋友，也好像在走之前未走完的那条路。
……
回到酒店的时候，正好五个人在大堂集合了，互相叽叽喳喳说起今天的行程，程宸羽还专门提起自己失之交臂的画册，有些小失落，但是被同伴互相影响，又聊起了很多开心的趣事。
期间，苏佳嘉特意说了他们吃的好几家小吃都没有踩雷，也吃的非常满足。林戬也在抱怨自己旅游都在充当“小厮”的苦命职责，就连一直腼腆寡言的林芝都说起了很多自己印象深刻的美食美景。
程晚星拿着房卡过来安排，最后是苏佳嘉林芝一个双床房，三个男生住两个房间，因为林戬强调了自己睡觉打呼噜的情况，被无情出局，最后独享一个大床房，而程宸羽则是和程晚星一起睡在双床房里。
程晚星对于这个决定保持了一种怪异的平静。
而苏佳嘉却明白两个人的复杂关系，主动抓着程宸羽来到角落问“你和他两个人睡一间房子会不会不舒服？不然我多开一间，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咱们可是不止就睡一个晚上。”
程宸羽知道苏佳嘉的理解还停留在私生这个见不得光的恶毒人物，对程晚星自然是防备多一些，程宸羽虽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却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误会，解释说“我们两个人和解了，住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
“真的？”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啊。”
就这样，住房安排彻底奏效，大家带着自己的行李和战利品一起回了房间。
程宸羽程晚星两人单独住进了酒店房间，又变回了很交好的一种相处模式。
没有消停一会儿，或者是两个人终于收拾好，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还在互相推辞谁先洗澡这样的问题。
“你先吧，我再休息一会。”
“我也好困啊，不如我先眯一会。”
“那我明天早上叫你。”
“切，阴阳怪气。我这就爬起来洗澡去。”程宸羽蓄起好大的力气爬了起来，但还没等走到浴室门口就听见了一串不算大的敲门声。
甚至是带着试探的。
两人一个对视，最后还是由离得很近的程宸羽先一步打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是林芝。只见她低着头带着小心害羞的表情掀开眼皮去看，当看到开门的人是程宸羽后，整个人更加紧绷了，但是声音依旧温柔细腻问“宸羽哥，你要一起去买点吃的吗？”
“你饿了吗？”程宸羽不解问道。
“嗯……是我和佳嘉都有点饿，可能是晚餐没吃太多吧……”
“哦，那你是要和她一起出去？”
“呃，佳嘉已经洗过澡啦我就想着自己出去买，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就说让我问问你们男生有要一起出去的吗？”
“这样吧，你一个女孩一个人出去也很危险，我还没洗澡就陪你一起去。”程宸羽理性分析道。
苏佳嘉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看过去的眼睛里带着隐晦的情愫，程宸羽看明白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还没有特别完善。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虚掩上门后回来的程宸羽对程晚星表明了缘由，随后决定道“你陪我一起。”
程晚星当然是想要答应的，甚至他的眼睛都在寻找自己的外套，嘴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一听就知道人家小姑娘是专门来找你出去约会的。”
程宸羽再次使出自己的优势“你不去我就和林戬换床，看你晚上怎么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威胁起效还是程晚星有了一点同情心作祟，或者……就是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台阶。
最后林芝在意外和失落里得到了两个“保镖”陪同。
三个人找到了一个夜市，三三两两买到了满意的食物，提着几个袋子就打算回了酒店。路途上，林芝一直注意着程宸羽的一举一动，总是想见缝插针多和他说说话，可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怎样，程晚星总是可以重新夺回程宸羽的目光。
一来二回的林芝也就没什么期望了。谁知道突然一个意外又让林芝眼睛一亮。
“啊！我的房卡呢？怎么没在兜里了？”程宸羽突然的发现让三个人停驻在大马路边寻找丢失的物品。
“怎么会不见了？我这里也没有。宸羽哥你想一想你一路都干什么用到了它？”林芝耐心地理着思路。
程晚星也细声说道“不着急，慢慢想。”
“我……我出酒店的时候还摸了一下就是放在了裤兜里。……然后，然后刚刚买炒饭的时候付钱还摸到了房卡的。”
“然后呢？就是刚刚就发现没有了？”程晚星想了想又说“那可能是炒饭打包的时候，你装回钱包时给顺掉出来了。”
“没关系……炒饭那家店离这里不远。”
程宸羽立刻说道“林芝你带着这些吃的先回去，我一个人去找。”
程晚星马上回道“我陪你一起。”
结果就是被程宸羽拒绝，以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落空为由。
最后还是程晚星抓住了程宸羽的胳膊，像是一个定心丸一样安排道“你现在着急忙慌不要落单，我去找肯定会更快，所以照顾女士的活就交给你了，你送完她就在大堂等我，很快的。”
“听话。”
程宸羽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确实容易毛手毛脚，刚刚差点都要急得跳脚，索性也不去推辞浪费时间，点点头接过了程晚星手上的炒饭。
三个人这下又变成了两波，虽然林芝对程晚星弄丢房卡这件事本身深感同情，但是如今多了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也会有一点自私的喜悦。
两个人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酒店，再一个路口拐角就要到达林芝的房间了。
“宸羽哥……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程宸羽放慢步子回道“没刚刚那么激动了，可能是和你聊了点别的放松下来了。”
“那天……你说的话我有好好想过。”
啊？
是那个表白的日子？然后就是程宸羽首度揭秘自己取向问题的日子？
“……对不起啊芝芝，我当时说的话确实可能也伤害到你了。但是那些也确实是真的，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这样就很好。”
林芝站定转身面朝程宸羽，长长的头发柔顺而清香，穿着的长裙也美好淡雅，非常贴合林芝的气质。
她本来就是恬静纤柔的雏菊花，润物细无声的坚定一直都是她的内心独白。
同样，现在也成为了她的爱情定义“可是宸羽哥，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吗？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女生？又或者不会喜欢我呢？”
“在得到一个答案之前，我想试试……试试可不可以走近你，说不定呢？”
这一刻，看着面前眼里充满坚定和希望的女孩，看着微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好像就连晚风都在为了她变得温柔细腻，好像这样美好的情感真的在为程宸羽绽放。
可是他又看到了女孩坚定不移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的光芒，那不是对自己的。
程宸羽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高尚伟大的人，相反他排斥那些对他充满希望和憧憬的眼睛。
为什么他一定要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一定需要成为优秀的？从小他就对自己的行为约束着规范，什么可以去做，如何去做，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他自己，因为他在成为程云霆儿子的同时，还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他不想别人因为他的莽撞失礼去辱骂他是一个没有妈的孩子。他的教养问题可以归属于他早逝的母亲还有繁忙的父亲。可这两个都是程宸羽在乎的对象。
所以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哪里差，或者是和别人不一样。他在期许里过得生动成功，却也在独处里厌烦着饰演的一切。
从小到大，太多人夸赞程宸羽，有比自己小的孩子，也有比自己大很多的长辈，但他们夸赞的都只是程宸羽作出的壳子，一个用以拒绝外界批评的优秀的漂亮壳子。
太多人趋于向往或者崇拜这样的壳子，程宸羽心底是看不上这些人的，事实上，也没有人懂得自己孤独而恶劣的暗面。所以才会让苏佳嘉不小心窥探到程宸羽孤独的漠视。
那才是程宸羽的真实。也是因为苏佳嘉的窥探成为了她站在程宸羽身旁的入场券。
但也只是通行的资格。而不是交流。
程宸羽也会在歇斯底里中厌弃自己装起来的壳子，可是有什么办法？那样的壳子可以抵抗百分之九十的无用信息。他不需要处理因为真实而反馈的问题。
就像是一个心有不甘的少年做出的叛逆，只会有老师的批评，父母的教育，同伴的排斥。这些负面的糟糕的东西是程宸羽不需要的，所以他一面做起优秀的壳子用以隔绝自己，一面讨厌优秀的壳子孤立了自己。
因为漂亮壳子吸引的只会是喜欢它的人，而不是喜欢程宸羽的人。
但是……又好像在某一天这个壳子有了裂缝。
他的自私、理智、逃避、自欺欺人，都有了一个人知道并且曾因为真实而更加趋近。
那个人是程晚星，同样的，程晚星充满伪装的暗面也在吸引堕落的程宸羽。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一个冷在外面，一个冷在里面。
可是现在面对着太过不同的林芝，程宸羽是抵触的，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局势。
一个天真的小白兔邀请大灰狼同行，然后在大灰狼露出真正面目时又哭唧唧诋毁着那层面具一样的漂亮壳子。
程宸羽的漂亮壳子是他塑造的保护伞，他不允许任何人试图改变。
“可是我有喜欢的男生。”
一句话，就可以瓦解所有问题。程宸羽依旧精准地找到了关键线索。
他总是可以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扭转局面。林芝肉眼可见的双眼变红，然后低下头离开了最后一个拐角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呼……可能我真的不会喜欢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