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月16日 星期五
下午,任芹来办公室(她参加省城信访局组织的参访团去杭州、绍兴、宁波学习、考察,昨天才回到家),刚坐下,我泡了茶端上,她笑说:“四月的西湖实在是好,第一次在断桥上一站,恍惚天上人间。”我说:“看西湖,断桥那儿最好,舍此,任何地方看它都不个性。”她说:“你这个见解很独到。”我说:“初次与西湖谋面是上世纪,1966年秋,文革期间,我与六个同学去杭州串联,天蒙蒙亮到达,接待我们的大客穿过市区,一转,经过儿童广场,周边忽然开阔,车内一亮,仿佛谁拉开了窗帘,随即向外看去,见前边有座大湖,正兴奋中,车上人说那就是西湖。当时,朝阳映照下,只见山山水水,铺展眼前,180度以上视角内,简直就是山水画一幅,对于来自没有山水地方的我们来说,彻底倾倒,恨不得狂啸,今天说来,外人恐怕都难以置信。”她捂嘴笑。我说:“当日,我和六个同学步行绕湖一周,觉得站在哪儿都没有站在那座不安装栏杆的石拱桥上看西湖使人震撼,后来才知道,那拱桥就是著名的断桥。”她握嘴笑。我说:“这些年去杭州不下十次,每次必看西湖,看西湖必到断桥,断桥一站便是画中人!无论多忙,白天没机会就夜游。”她捂嘴笑说:“你是西湖的粉丝。”我说:“遗憾的是湖边的建筑越来越多,饭店、游乐场都搬过去了,商业气息太浓,与当年看的西湖不太一样。”她不语。我说:“第一次游逛湖滨时的印象,除了山水,留在脑中的就是湖滨背后的许多小砖小瓦的老式房子,回忆起来,觉得那些建筑与西湖很相称,很美,可是现在它们都没了,很怀念。”她说:“是的啊,这次听杭州信访局的人说,许多有识之士建议,西湖应在保持原貌上用力,切勿轻易动土,尤其是它的核心区,十多平方公里内,因为湖、堤、岛、山、塔,乃至天际线都在世人心目中定格了,不能破相,毕竟杭州靠西湖,西湖就一个。”我说:“是的,西湖,不大不小,湖面不多不少,湖那边的山,不高不矮,层次也正好,天下第一完美,添一笔,狗尾续貂,抹一笔,立显残缺,正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她早已忍不住掩嘴,笑而不止。
正这时,部秘书在门口探头看一眼又缩回,她发现了,连忙抿口水,随即起身,说秘书可能有事,下次找机会再聊。我说没关系,示意她坐下,随即告诉她,我们已把她获得省城优秀信访干部情况向她们党派省城委员会报告了,我们也向区委汇报过,统战部准备发文倡导全区党派成员向她学习。她连忙称谢,但是恳求不要搞什么倡导学习,说那只是应该做的小事一桩,动作搞大了绝对不敢担当。我笑笑,稍作沉吟,说:“这件事看起来不是很大,但是在区里影响不小,而且是很正面的,我们认为,从宏观上的所谓大道理来说,你们信访工作本质上就是群众工作,群众对你们寄托着信任,寄托着希望,而你们的双肩也就自然承载着党和政府的责任;从微观上的就事论事来说,通过这件事,说明你、你们在维护群众利益方面是有心的、热心的、认真的,彰显了信访为民排忧解难的职能,把党和政府的温暖传递给了最基本的群众;再从我们统战工作方面来说,一个党外同志,哪怕做出一点成绩,我们也有责任予以鼓励、支持,如果不这样,我坐着统战部长的位子就是没有充分地尽到责任,请予以理解。” 她笑说那件事有点巧合的成分,似乎还要解释,我向她摆摆手,说留作今后我们没事时你再说、我再听吧。
她没再说什么了,随即起身,顺手从挎包里掏出从杭州购买的《金瓶梅词话》(一套四本 梦梅馆印行)送给我,我看了好不激动,称谢不已,立即就来付钱,她说我一直想得到这本书而不能实现,坚称是送给我的,拒绝收钱,随即又从挎包掏出个信封递给我,说是近日写的一篇散文,题目是《关于冷的话题》,还是草稿,请我“百忙中一读,给予指导”。我笑着接下来,说:“很荣幸做第一读者。”将她送到门外。
任芹一走,我把秘书喊过来,交待以统战部名义起草一份“关于在全区各民主党派成员中提倡向任芹同志学习的通知”,要求他动笔之前和组织部的小刘去信访局,了解那个退休职工工龄问题是如何解决的;任芹的一贯工作态度、工作作风是什么样的,既要听局长谈,也要听局里人的意见,还要听任芹讲,在这个基础上,你们要敏锐,努力发现任芹同志工作中值得提倡、值得学习的地方,然后进行必要的归纳、提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抽象化,必须注意的是,抽象出来的东西要有鲜明的个性,贴在任芹身上不胀眼,这就像给她画像,画出的像让人一看就是她才行,到了这个地步再动笔,具体行文时,就以那个职工工龄问题得到圆满解决为切入点,最后回到提倡向她学习这个主题上,秘书表示理解了意思,暂时没问题了,我这才拍着他的肩膀说声“辛苦”,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