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闲谈
“顾棉?”
就当他在片刻喘息之际,周围却传来了一道男人略微疑惑的声音
这人的话语中带着很明显的不确定和疑问,这音色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算不得温柔但却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兴奋
听到自己的名字响起后,少年下意识的便回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那人头顶着雕刻有獬豸图案的银冠,身着一袭云雾绡料子做成的蓝白色印花襕袍,在腰间还挂了一块刻有天平印记的玉佩
严堪驰持手而立神态一丝不苟,当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嘴角才勾画出了浅浅的弧度,朝着对方所在的位置矩步方行
少年已经来不及为严堪驰的到来而感到惊讶,他像是做贼心虚一般迅速收起了寒隐双刃并把它放在了储物囊中
“严公子”
在做了这一切后,他一脸正色不慌不忙的打拱作揖打了个招呼
“天才刚刚亮,怎么起的甚早?”
两人并肩而站双双抬头望向了从厚厚的云朵中刚探出一些头的太阳
刚出升的太阳周身被包裹了一层薄雾,所散发出来的光线被云层所折射,让本就不明显的光芒更加大打折扣
可就是这么暗淡的光芒,依旧能照亮了天空,光线逐渐扩大越来越明亮均匀的撒在了每一片大地之上
新升起的太阳代表着新的一天和人们心中的期冀
仅在一瞬之间方才还透着夜空的天色突然大亮,视觉上所带来的冲击让顾棉略微有些不适的眯起了双眼
同时,嘴上还不忘记回答着
“太阳已经出来了,我每天做的事情有很多…况且严公子也不是跟我一样吗?”
少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反问了严堪驰的话语
这边的地理位置偏僻,昆吾崖本门的弟子无事都不愿到访,更何况他的住所隐藏在几乎是四面环林的夹缝之中,平日里这个地方鲜为人知,若非事先做了准备想要找到此处还是有着一定的难度
顾棉的心中略微警惕,步伐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与旁边之人拉开了距离
严堪驰见状也并没多说什么,他方才悄悄躲在树林之中看到了此人偏若游龙的身手剑法
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柄长相奇怪的双刃兵器,他从未见到过造型如此特殊的武器,不免也有些好奇,所以也就多看了一会儿
当然,他也确实算是蓄谋已久打听到了消息得知少年住在后山,便碰运气似的来到这里
本来他也没想着能找到那个人,可谁曾想还真让他歪打正着的碰见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这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顾棉那么上心,他只知道当他每次一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就是少年在舞剑的样子
“夜里睡不着,早上出来散散步罢了,不过话说你方才的招式行于流水动作敏捷每一击都赋有力量,并且我还在你的剑法之中看出了破雾鸢的蛛丝马迹,可我不明白的是你若是喜欢这套剑法那就去学习就好了,所以为什么要把每一招剑法都拆成碎片然后自我消化再重新构造?”
严堪驰很坦荡的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并且又抛出了一个似乎难解的疑惑
方才的景象他也看在眼里,少年面向太阳出升的方向手持利刃在四周挥动着,那速度之快甚至要把空气都划出了一条裂口
“破雾鸢的原谱剑法对修炼者有着很大的内力要求,尤其是那一部以剑为载体注入灵力攻击的那一招式于我而言有着极大的难度,想必严公子也听说了我没有什么修为和内力,只是轻功较好懂得运筹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换掉这套剑法中的必杀招式,并且完全改变了破雾鸢的运用之法,再通过我自身的理解拼凑出了一套只适合自己的剑术”
说实话,练功被发现的事情让少年心中有些不爽,他知道自己所修行的剑术并不在常规中,况且所用的武器处处透露着危险不可告人
可既然严堪驰都开口询问了,他自然也不敢失礼,所以只能避重就轻一笔概括
“那你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男人目光闪烁像是在若有所思,接着就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很欣赏这种创新的精神和态度,有天赋,没有决心不是一件好事,但有决心,没有天赋也不算一件好事
而顾棉竟能很清楚的认知了自己的现状,他很懂得变通,并没有一味的去把不适合的东西强加在自己身上,而是转变了思想做出了创新的改变
平常的修士只会不分条件的去追求更高的力量和法术,却一个个的都适得其反
武器的种类有很多,光是剑器的分门别类就五花八门,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在这种浮躁的基数情况下,保持着初心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剑法之人已经太少了
突然被夸的顾棉呼吸一滞,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看那人眼底的真挚
对方没有在贬低他而是真正的夸奖
可他真的是一个聪明人吗?俨然不是,因为他很清楚若自己真的是一个聪明人那现在该待的地方也不会是这里
可人人都爱听好话,他也不例外,顾棉的表情僵硬似乎是并不合适脸上这抹硬生生挤出来尬笑
而严堪驰的心中却希望无论以后少年遇到了怎么样的事情都能像今日一样坚韧
“多谢…“
顾棉不愿与这人有过多交谈,因为上次的事情或许让夏执心中感到了难受和不满,再加上这两人本就敌对的关系他理应是站在夏执这一边
“我听说你的名额被取消了,所以也就落选,话说你真的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另寻他处吗?”
司法阁有一个很威严的名字,但实际上那里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严肃可怕,仙门百家都以剑术为尊,而他们不一样,在他们那里不仅针对各种人群和所选修的课程有着重点的培养和开设
严堪驰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并不是一个剑修甚至可以说是很少碰剑,因为他从小就喜欢长枪,他的武器是一把善于远距离攻击的烈缨长枪,此物不算常见但又算不上冷门
而从小到大他也不能理解那些前辈们口中所说的正途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口口声声都说只有剑修才能成大业是传统意义上的修士,但他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用剑
那些人把剑捧上了高位,自认高人一等,把其他的长矛兵器视为泥土
然而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年少成名是仙门百家这一代中天赋最高,实力最强之人,但他所使用的武器可从来不是刀剑
同时当他第一次看到顾棉的身手后心中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后来又逐渐认识到了此人的聪明才智和变通思路,而方才他也注意到了对方有些窘迫的躲闪和隐藏
但严堪驰认为少年所使用的剑法和武器都没有任何问题,无需躲避和隐藏,因为有问题的是这里的风气,不…应该是整个仙门百家的刻板认知
即便他和这个人不熟,但他也能明显的看出来此人在这里过的不好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再加上这次比赛不公的内幕,应该也会让对方对这里失去了期待
面对严堪驰抛出来的橄榄枝顾棉微微感到些许惶恐,他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接二连三的入了这群贵人的青眼
他只知道他不能离开这
因为他所喜欢的人是属于这样的
“我…我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
由于底气不足的原因让少年的声音都在发颤,耳尖也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红,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垂着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回答道
见顾棉做出这副姿态男人也不好步步紧逼只能暂时作罢,不过他心中的想法依旧没有动摇半分
等严堪驰离去后,他看着天空中已经大亮的太阳心中却一片迷茫
太阳可以驱散黑暗,但为何不能驱散他心中的迷离?
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面对前不久的失败,顾棉心中并没有像表面那样平静无波,他开始对这里和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并且他心中能有预知他的修为估计也只能停留在筑基后期无法突破,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束缚着他的那根“铁链”就越缩越紧
那就像是插在他灵根中的一根尖刺一样,抑制住了他的发育让他迟迟无法突破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但他也不想这样,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变强,他想和夏执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是这具身体拖累了他
他站在树荫之下,看着阳光的照射渐渐融化了积雪层,所融化的雪水浸湿了他的鞋袜但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在看透了那些人的本质后,他更加深刻理解了往上爬是有多么的困难,成为外门弟子曾经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奋斗的目标,为此他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但却被可笑的规则修改和被别人泼的脏水给毁掉了,可那些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清白的呢?
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他好过罢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早已接受已然习惯
而这些人羞辱他的原因也无非是因为他从小就和昆吾崖的少主玩的好,现在又有了这层关系
再加上他实力孱弱天资奇差以及这低贱的身份便让他成为了所有人最好的撒气桶
“顾棉你怎么又在偷懒?房檐上的积雪铲了吗?”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管事大妈的声音骤然响起,吵的他浑身一颤
“啊…我马上就去干”
顾棉擦了擦额头上浮出的冷汗,有些局促的整理好了情绪
本来清理积雪打扫屋檐这些小事对于那些仙人们来说都不费吹灰之力,至于为什么不做?又为什么让别人来做?就连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还要招揽奴隶指使别人去完成?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打扫的脏活会有损身份形象自然要交给低贱之人去处理,因此一个简简单单的活儿,大家都推来推去都怕有损的身份最后只能让他们这种人去处理
最后…是因为那些本就一事无成找不到存在感的人需要通过打压旁人才能找回那一点的优越感,而这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而通常最令人绝望的是,在得知了悲惨的现状后又无法去改变的无奈和绝望
他不想当一辈子的奴隶不想总是被人踩在脚底,他也不求什么万众瞩目的眼光只想简单的有尊严活着
算了算了,不想了,真是越想越难受
顾棉揉了揉眼睛,让分泌出的雾气收回
然后又打起了精神,准备去干活
并且在干完活之后,他还打算把昨天采购回来的东西送给石老板一份
然而这样平静又枯燥的生活在三天之后被打破了
一道口谕把少年传唤进了内门的中殿
这次是宗主亲自下的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顾棉还是不得不去
殿内的高度有五米以上,外面的房檐修葺的琼楼玉宇,里面的厅堂和房梁上金黄一片雕梁画栋
这里一草一木所有建筑的材料都源于产量极其稀少但灵力充沛的铜黄石,这种材料是属于一种坚硬的金属物质在天地之间难以形成
听说一百年间也只能孕育出那么小小的一块儿
但夏正堂不惜人力和物力搜刮多年才建筑了这满眼金碧辉煌的宫殿
此处是宗主和宗主夫人的住所,也是来访客的常去之地,更是大小重要会议所召集商议之处
顾棉在昆吾崖中待了十多年,但还是第一次去到这个地方
大殿内身穿着一身金色华服的夏正堂正襟安坐在大殿的主位之中
而就连他坐着的座椅上面都镶嵌了七种不同颜色的珠宝,扶手处还做了浮雕的图案
如此强大威压的气势让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缩了缩脖子,他不敢东张西望面上不显但心中已经打起了十足的警惕
他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可余光还是不免扫到了严堪驰的存在
那个人似乎是坐在了比夏正堂第一阶梯的侧位上,两人看这架势像是方才商讨了些什么
“给宗主…严公子请安”
顾棉抿了抿嘴,他在此刻不敢想太多而是毫不犹豫的放下了尊严跪在了地上磕头给台上的两位贵人问了安
即便这样的行为让他的内心感到很羞耻,但这么多年一直卑躬屈膝的日子他也是过下来了
他并不是没有尊严和脾气,只是为了不受苦,为了能活命他只能乖乖照做
当少年跪下去的那一刻,严堪驰的瞳孔猛然放大,若不是顾及礼仪问题他恨不得想直接把地上的人儿给扶起来
下跪代表着臣服和被驯化
再看看夏正堂脸上的反应却发现此人看着旁人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颇为得意
如此的画面让严堪驰更为惊讶
任劳任怨的奴隶,压榨剥削着雇主
他在这些人身上完全就没有看到什么仙风道骨冰洁渊清,反而他看到的全是一股子拜高踩低恶臭无比的铜臭味
可没有人从一出生开始就低人一等喜欢自轻自贱,所以更加可想而知顾棉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又是过的怎样常人无法理解的日子
严堪驰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宗门的奴隶,但只有昆吾崖的顾棉过的连条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