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萤火之光
他记得在白天来时这里的水清澈见底生机勃勃，可现如今摆在他们二人眼前的分明是一潭平静且不会流动的死水
在天黑时看去，这水潭中的水也不在干净透亮而是如同一口黑墨沉寂的躺在这里
夏执面上不显，可心里却已然泛起层层涟漪
顾棉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毫无异常的水面，他在多次大量确认后，这才暂时放下了心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不过大晚上的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那些不好的念头彻底打消，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话锋一转也算是切入了正题
“啊…对了，我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夏执收回了望着水面的视线，集中了注意力，他的样子有些扭捏不安，像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把手背了过去
“是什么啊？”
少年见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发笑，瞬间心里的所有害怕便通通消散，因为在这一刻早就对夏执了解透彻的顾棉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小团子冲着他撒娇的样子
那时候的夏执也是这样的扭扭捏捏身体还摇摇晃晃，就像一只在地上蠕动的长虫一样又蠢又萌
说来也是奇妙，他居然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一起了，并且相处起来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说着准备大展身手的夏执强忍住内心的兴奋故作严肃凭空施了个法咒，接着挥向了空中
刹那间，流萤四散灿若繁星，数不清多少只的发光萤虫围绕在他们的四周，在逐渐飞向空中
一只虫的亮光很微弱不足以照明，可若是成群的萤虫同时聚集在一起，那么所挥发的光芒足以照亮一片之地
散发着黄绿光线的萤火虫微小的身影映昭在了水面，顿时那平静的死水就变得波光粼粼，宛如九天之上的银河都盛入了这里
它们四散开来，有的穿过了树叶与树枝的缝隙间在黑暗中短暂的照亮了白天才能看清楚的景物和色泽
有的朝着身边矮小的灌木丛飞去，驻扎在了掉光叶子的枝头上，像是新生的嫩芽一样点缀了生机
还有的则是亲呢的围绕在了顾棉身边
这幅罕见的景象让少年看的目不转睛，生怕他一眨眼这些美好的景象就会转瞬而逝，黄绿色的幽光在他的瞳孔前闪烁穿过，殊不知那些色泽留在他眼中的景象更是美不胜收
顾棉看着这幅奇观，夏执则是在注视着自己喜欢的人
他的棉棉好可爱，瑰丽纯洁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被困在了这里
可一想到就是这么好的人为了他而留在这里，夏执的心里就萌生出了一种病态的强烈满足感
“棉棉，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宴会了，我想让你一并参加”
就当星光逐渐散落之时，夏执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啊？我吗？”
他猛然回过了神，有些意外的反问道
虽然他也很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夏执身边，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奴隶，一个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的废柴，又如何敢高攀的了昆吾崖的少宗主呢？
往往一想到这件事情，顾棉的心里就会打起了退堂鼓
“嗯，我决定了，得想个方法让你进入内门”
他夏执的恋人不可能是一个一无所成的废柴，也不可能是一个奴隶
可想要解决这些起码得先让顾棉脱离了奴籍，他并没有看不起顾棉，而是为了路途的长远他必须要把人逼上一逼
“进入…内门？”
少年一听到这两个字便瞳孔猛缩，简直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出现幻听了，到底是夏执太高估了他，还是这家伙又背着他悄悄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他一个连半山腰都没资格爬上去的人居然妄想让他越过中级阶层跨入内门？
虽然他知道小团子的思维一向幼稚，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异想天开
不是他没有一颗上进的心思，但对于修炼这方面，他实在是用尽了努力也只能适得其反
他修炼的过程中是痛苦的，就像是要拔出一根镶嵌在体内根深蒂固的钉子一样，修为好不容易提升了那么一点点，体内五脏六腑被撕裂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久而久之，顾棉也逐渐变得颓废
“是啊，我说过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努力来到我的身边……”
那人真挚的搂住了顾棉的肩膀，瞳孔中闪烁着坚定的意志
幻想起那幸福的未来，少年也不由得开始憧憬
但他认为夏执的话语有些偏见，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付出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修为才原地不动，反正是因为他做了太多的努力体质才越来越差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夏执给出的筹码真的很令他动心，他这辈子想要的也只有安稳的生活和能够相伴一生的恋人
“可是…即便我已经到了筑基中期，但丹田还是虚无一片，并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运功的时候身体总会越来越痛…”
他垂下了眼睑，一五一十的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全透露给了夏执
似乎这样就能收获对方的理解
可从未经过这些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到他所经历的苦楚
甚至有的时候夏执还会真的误以为顾棉只是矫情
二十岁的年纪，筑基中期的修为已经不能再归类于废柴，但想要与夏执并肩匹配那还隔着千山万水
“估计是体虚，灵力难以入气，不过没关系回头再给你带一些处于修炼的丹药调理就好了”
说到这个夏执也为此感到头疼不已，从小到大他都为顾棉的根骨操碎了心，但无论是怎么努力对方的修为还是一盘散沙
此事频频让夏执感到气馁，顾棉的体质差到什么样子他也算是有目共睹，娇气又孱弱，想要用猛药提升会适得其反，可在短暂的时间内想要让功力大增夏执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我不想再吃药了，而且你给我的那些药真的是可以帮助修为增进的吗……”
一提起“用药”的字眼，顾棉的心灵就变得格外的敏感，十五岁那年命悬一线的经历让他至今难忘，而那种撕裂灵魂的疼痛他也不想再体会一遍
并且从那时他就有了合理的理由去怀疑是不是药品出了什么问题
少年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弱，就连眼睛也不敢去看着夏执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昆吾崖有人在偷梁换柱吗？我们夏家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丹药也绝不可能弄虚作假！”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的小孩，被怀疑后夏执的脸色立马就冷了许多，话语的声音还带了责怪的意思
他好心好意的去给顾棉偷了那么多年上品的丹药挨了父亲那么久的责骂和禁闭，可现在还让人家怀疑心术不正，这样的事情恐怕放在谁身上都会感到寒心
这事儿往小处来说是对夏执和丹药的质疑，要的一切来源都是自家的藏宝楼，往大处来说就是在污蔑昆吾崖的清白
可分明就是顾棉自己身体不争气用不了那么好的药品，承受不了强烈的药效，才导致了突发情况
这些都是对方的自身原因，和丹药又有什么关系？
好心付出还被倒打一耙的夏执心中很是委屈，眼下的情况也非常让顾棉后悔说出了那些不对的话
“对不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估计是我体质太差了，所以就不能用药了……”
少年愧疚到脸色通红，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换成了一副讨好的表情
是啊，他怎么能怀疑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呢？首先夏执的丹药可都是从宗主的藏宝中偷出来的，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昆吾崖可是在外界公认的名门正派，若是真像他想的这样自然也不会在外界有着那么好的声誉
所以估计是他目光短浅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行了，我也没有生气，不过说话还得谨言慎行，在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包容谦让弱者，只不过为了你的修为和前途，还得暂且忍耐一番，丹药调理是必不可需的”
夏执的态度斩钉截铁，而说出的话语却不留情面的戳破了顾棉的伤心之处
少年总感觉这个小团子两年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好像变了许多，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自己弱是无法反驳的事实，而谨言慎行也算是对他一个好意的提醒，若是他这话让别人听见，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毒打
“我知道了…”
最后，顾棉也只能暗下决心遵从着夏执的意思
十月十二日是少宗主一年一度的生日宴席，而今年的宴席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在这一天刚好年满十八的夏执将正式继任少宗主之位
在昆吾崖冬日的气候阴森，满天都是又灰又厚气压还低的灰黄色浊云
茅草屋的门在夜里的寒风面前就像是被纸糊的一样形同虚设，为了抹去秦子珩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夏执居然任性的丢掉了屋内所有可以取暖的工具
而顾棉也只能盖着一个薄薄的被子蜷缩在吱吱呀呀的木板床上冻得瑟瑟发抖，他冷的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打开窗户就看到了外面在为今天的喜事做准备
少年也同样没有闲着，既然睡不着索性就穿上了衣服去做了自己每日需要完成的洒扫工作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中午，昨天的夜里下了一些霜，想要把草坪打理的一尘不染，也确实是件难事
顾棉强撑着还没有吃过早饭的身体终于才打扫完了这一切，看着自己辛勤劳作了一上午的结果，他擦了擦身上冒出来的冷汗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
说来也是奇怪，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并且到冬天会变得更加虚弱
无论夏执给他吃了多少灵丹妙药也无济其事，就连现在从小皮糙肉厚的少年在处理日复一日的工作时已经感到了乏力
“顾棉，我都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还在这里？”
倏忽之间，一个人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极大无比恨不得想要捏碎他的骨头
“夏执？”
顾棉顶着难看的面色强忍着不适挤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和那人打了个招呼
“不是说让你陪我去宴会吗？怎么还没有做准？”
夏执从喉咙里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他上下扫视着对方这身还带着补丁的乞丐服，心里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无名怒火在燃烧
“你身上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穿的那么破不知道的还以是我们昆吾崖收留的乞丐呢”
由兄弟所转变的情侣言语谈吐之间总会带着不自觉的刺伤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茅草屋找人，可未曾想没有找到人不说，留给他的也只是那被风吹的大敞四开的房门
这一幕可让他乱了心智，心里还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夏执找了很久，在找到这里的时候，他还依稀看见了顾棉正拿着扫帚傻兮兮扫地的场景
“我…抱歉我还以为时间还早，所以就想着把活提前干了”
顾棉在寒风刺骨的环境被凉意侵入骨髓，身体已经冻得摇摇欲坠
可夏执非但并没有看出恋人的异常还恶语相向
“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就回去换衣服”
对弟弟从小的谦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纵使顾棉本质上并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但对于夏执总会是一个特例
少年微微挣开了夏执的控制，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扬起了头嘴角朝着那人勾起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直到这时，夏执才注意到了顾棉毫无血色的双唇
忽然间他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他先是看了看对方身上单薄的衣服，又仔细回想起了方才那冰冷的触感
他心中暗叫不好，赶紧蜕去了罩在长衫外面的黑色毛氅把已经冻到快失去知觉的顾棉裹了起来，又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飞快跑向了位置偏僻的住所
可实际上这些经历对于少年来说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他在这里度过了十二个春夏秋冬，也曾无数次在冰天雪地中的晕倒
而眼下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他却已经体力不支，唯一能解释通顺的只有他那身体真的有在一点一点的变差
待夏执火急火燎的回到屋里后，他才发现室内的温度居然和室外相差无几
再看看薄薄的被子和阴冷的地面，简直是让人手足无措
他只能把人抱到了床上坐着用自身的体温去缓解顾棉身上的冰冷
“笨死了，身上这么凉，怎么就不说呢？”
夏执把顾棉已然冻到通红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种极大的温度反差冷的他直打哆嗦
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想要把人越抱越紧
“我一点都不冷，你先放开我别把自己也冻坏了！”
虽然身体上是有一些凉，但并没有到达那种承受不了的地步
他侧目注视着夏执对他嘘寒问暖的样子，浑身上下的经脉就像被一股暖流给洗礼，这种感觉不仅让他的身体变得暖和了，还让他的心里也乍暖还寒
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温度很低，他的小团子身娇肉贵从来都没有挨过这样的苦，可他不一样，他早就对这一切都有了免疫力，所以这点小事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