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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鲻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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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是有高潮有低谷的,在你处于低谷的时候,邻居的狗会朝你叫,喝凉水塞牙,上台阶老踩空,鸟从头顶飞,拉屎都会拉到你的头上。

    连长庄林的猜测,班长朱道才的怀疑,战友毛小涛的愤恨及跟踪,让侯德岭如履薄冰,整日处在惶恐之中。尤其是毛小涛的跟踪,让侯德岭觉得总有一把刀子悬在头上,那刀子随着他到处跑,他跑到哪里,刀子便到了哪里。侯德岭甚至在睡梦中都能感到毛小涛也在跟踪他。他现在见了毛小涛有些害怕,害怕他不是毛小涛比他力气大或毛小涛能打得过他。毛小涛是那么瘦弱,论力气和打架,毛小涛都不是侯德岭的对手。他害怕的是毛小涛那双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目光。侯德岭看他的时候,毛小涛没看侯德岭,侯德岭一旦转过脸,毛小涛的眼光会立即转到侯德岭的身上。这让侯德岭很气恼,气恼的是明明知道敌人就在你身边,你却无法拿出行动来进行回击,面对一个按兵不动的敌人,你的一举一动就会让敌人看出来破绽。侯德岭无法回击毛小涛的软刀子似的目光,越是无法回击,越让侯德岭不寒而栗。

    每次看到毛小涛若无其事而又欲擒故纵的眼神,侯德岭气就不打一处来。老是这么僵持下去,侯德岭想,自己会疯掉的。

    怕鬼的时候往往鬼就会准时出现。侯德岭当前最害怕见的就是罗得胜,罗得胜反而偏偏出现了。

    罗得胜通过小孔得知,侯德岭的上流动岗的时间今晚7点,便早早地收了工,专门等在侯德岭上流动哨的必经之路上。

    罗得胜隐藏在一棵大白桦树的后边,见侯德岭走过来,上去就把他拦住了,罗得胜:

    “德岭弟,你咋老躲着我啊?”

    满脑门儿子想心事的侯德岭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罗得胜,慌忙往后边瞅了瞅,这一瞅,又把侯德岭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黑影迅速躲到一扇大门后边。那身影他很熟悉,是毛小涛又在跟踪他。

    侯德岭小声急切地对罗得胜说:

    “不说不让你找我吗,把我送去那些东西销毁,小孔没跟你说?”

    罗得胜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片,塞到侯德岭手里:

    “我按你说的办了。德岭弟,这事对你更有用。别停下,我也看见背后有人在跟踪你。”

    侯德岭接过纸条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哨位走。罗得胜哼着小曲拐向另外一条小路。

    毛小涛探出头来,见黑影只与侯德岭略微一站,便擦肩而过。毛小涛想这里边一定有猫腻。他放下侯德岭,急忙追赶罗得胜,但见黑影一闪,便不知所踪了。

    纸条被侯德岭攥得紧紧的,上边还有罗得胜残存的体温。尽管他们只搭讪两句话,侯德岭也能感觉到罗得胜已经按小孔的传话把他送的东西给销毁了。按说,东西已经销毁,罗得胜就没必要再来见他,因为近期不再与他见面也让小孔捎话给罗得胜了。而这个节骨眼上,罗得胜不顾侯德岭的安排,冒险给他送一个纸条。侯德岭就觉得,这纸条一定不是一般重要了。

    侯德岭来到路灯下,向四周环顾,没有发现毛小涛的影子。估计毛小涛一定去追罗得胜了,能不能追得上,这个侯德岭不担心,因为罗得胜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况且距离那么远,罗得胜出了偏门就能进入一个超市,毛小涛是不会追上他的。侯德岭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

    “本周日夜三点,通讯总站炊事班胖子郑军在大院西桥下倒卖电缆。”

    侯德岭激动得拍了一下手。想:

    “若抓住胖子,老子就立功了。”

    然而,要想做到抓胖子万无一失,必须摆脱毛小涛的跟踪。整个上流动哨的时间里,侯德岭的大脑没闲着,他要设计一个计谋,彻底摆脱毛小涛的跟踪。最后,侯德岭想,把这个计谋安排在星期六比较合适,对,就是星期六夜里。

    周末是战友们最喜欢的日子,尽管周末的伙食没有周一至周五的伙食好。每到周末,炊事班是不做饭的,中午与晚饭都发方便面,每人两包方便面加一包榨菜。想省事的,用开水泡着吃。讲究一点味道的,把缸子放在电炉子上煮着吃。尽管这样,战友们仍然喜欢过星期天。因为,只要把各自排班的岗上了,不用训练,不用学习,熄灯可以延长一个小时,想干什么可以干点什么了。

    出了部队大院北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过了树林,是一片绿油油的麦地,一条小路通向一个废弃的池塘。池塘边密密麻麻长满一人多高的芦荻。秋天,芦荻抽出长长的穗子,微风一吹,如天上白云,相互追赶着,嬉戏着。拨开芦荻向前十多米,豁然出现一块池塘。明镜的水面上,偶尔有鱼打个水漂,水面便散开一圈一圈的波纹。圆弧从中间炸开,遇到生长在水中的芦荻,又炸出一圈一圈的波纹。这一切风景,在侯德岭看来,极似家乡的芦苇荡。发现了这个去处后,他和乔海滨几乎每个星期都来这里钓鱼。

    与以往的每个星期天一样,他们先在草丛里逮几只蚂蚱,踩折几根芦荻当垫子坐下来,把鱼穿在鱼钩上,把鱼竿一扬,甩进水里。

    今天侯德岭买了整整一袋子零食,他撕开锅巴、火腿肠、鱼片、鸡爪,摊开在地上,然后打开啤酒,自己一瓶,递给乔海滨一瓶,瓶与瓶碰一下,扬脖子喝了一阵,看着鱼竿下的水面,就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话,静等着鱼儿上钩。

    钓鱼的人讲的是心境,绝大部分钓鱼的人并不只是为了鱼的上钩。在等待鱼上钩的过程中,也是思考的一个过程。等思考有了结果,鱼儿也上了钩,那才是钓鱼人最兴奋的时刻。上次连里没抓住侯德岭,但所有的一切已经指向了他,乔海滨近期本不想与侯德岭说那么多,但碍于老乡面子,另外,还是想瞅机会把话给侯德岭挑明,让他别再做哪些令人不齿的勾当了,便勉强答应与侯德岭一起来钓鱼。因为上次的事,侯德岭觉得乔海滨对他有了看法,并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他便想利用一块钓鱼这个机会与乔海滨重修旧好,最为主要的是,现在他到那里也不便单独行动,不便单独行动,就需要有人配合,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乔海滨了。他们各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各自想把话说开的时候,却又开不了口了。

    当西边的天空彩霞暗淡下来,侯德岭拉起没在水里的网兜,战果不错,大约钓有七条鲻鱼。

    鲻鱼是野生,长得慢,每条约四两重。但鲻鱼肉细,非常好吃。他们高兴地收起家伙往回赶,路上讨论着是煎着吃还是炖着吃。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炖着吃,若煎着吃,还得去找油,油倒是好找,找炊事班里的战友要或让小孔从汽车队炊事班搞些过来,但找战友或小孔就多了一个分鱼吃的嘴。不如直接炖,炖出来的鲻鱼,肉细、汤白,不比煎着吃味道差。若在以前,他们会到罗得胜的地方去吃,但自从出了事以后,侯德岭不说去罗得胜那里,乔海滨自然不会要求,在乔海滨的判断里,那事一定是侯德岭干的,但身为老乡,他不能检举也没十足的证据,只想着这事越快过去越好。见侯德岭关于鲻鱼是煎着吃还是炖着吃的问题上不提罗得胜,便觉得侯德岭是想把那事作个了断,这样对他乔海滨也有好处。当了副班长,就是连里的骨干,下一步就能升班长,升了班长,就能够入党。父亲来信说,只要在部队入了党,回来工作的事情就好办。

    等炖到锅里,鲻鱼的香味顺着楼道散开的时候,乔海滨才知道,只要在班里做鱼,无论煎着吃还是炖着吃,都不能够他俩共享。鲻鱼的香味钻进在班里泡方便面或煮方便面的每个战友的鼻孔。一班子人端着方便面碗围过来,见鱼还没熟,便用筷子蘸着锅里的汤:

    “嗯,淡了。”

    “嗯,咸了。”

    “嗯,味道不错。”

    “嗯,有点腥,加点姜味道就鲜了。”

    乔海滨用手拍打着往锅里伸过来的手,急忙把锅盖盖上:

    “我俩钓了一天,就钓了七条鱼,你们一家伙围过来十来个,这鱼咋分呀?”

    说话间又来几个战友,嚷嚷着进了屋,侯德岭看见,毛小涛也在其中。

    乔海滨摇摇头:

    “完了,完了,这鱼没法吃了!侯德岭,这鱼我不吃了,你来分吧。”

    说完,站起来,出了门。战友们面面相觑,都以为乔海滨烦了。其实对于乔海滨来说,根本没有烦的意思,他已经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了。他觉得,这么多人分几条不足四两重的鲻鱼,传出去不好听。不好听得事说出去就说不起话,说不起话的事,他乔海滨不能干。

    侯德岭一愣,把炖好的鱼端下来:

    “乔班副走了,这鱼的所有权就归我了。我看这鱼也没法分,不如咱们打个赌,咋样?”

    几个人一起起哄:

    “咋个赌法?”

    侯德岭推开窗户,看看外边的天色,天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侯德岭:

    “我把这锅鱼放在大院后边的池塘边我们钓鱼的地方,谁敢把它端过来,这锅鱼汤就归谁。”

    有人往后退了退:

    “太远了,还得穿过小树林,才能到池塘边,太吓人。”

    有人向前挤了挤:

    “说话可算数?”

    侯德岭:

    “不算数是孬种!”

    毛小涛挤到最前边:

    “大家做个证,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这鱼汤我喝定了。”

    毛小涛前来本不想喝侯德岭的鱼汤,他只想趁这个机会靠近侯德岭,看能不能从侯德岭身上发现点什么。前天他跟踪侯德岭,见到侯德岭只与那个人嘀咕了几句,那人便一倏忽不见了。他感觉到那人与侯德岭之间一定有猫腻,至于什么猫腻,毛小涛想不出来。听到侯德岭要用鱼汤打赌,心中的怨气又顶了上来,他要把这锅鱼汤赢回来,好好气一下侯德岭。

    大家都说:

    “好、好,耍赖是孬种。”

    毛小涛:

    “为证明你把这锅端到池塘边,你要折三根芦荻回来。”

    侯德岭:

    “这样吧,你找个你们湖南老乡跟着我,你总该放心了吧。”

    有湖南老乡把方便面碗往桌子上一放:

    “我愿意去,赢了分我两条鱼吃。”

    毛小涛:

    “那当然。”

    侯德岭端起鱼汤锅出了连部。大家坐在班里等,约莫半个小时,侯德岭回来了,把手里拿着的三根芦荻朝地上一摔:

    “去吧,路上小心,别遇上吊死鬼。”

    毛小涛满不在乎地瞅侯德岭一眼:

    “怕什么,谁敢挡老子的道,老子便遇妖除妖,遇鬼杀鬼!”

    说完,转身出了门。

    计谋的实施比侯德岭想象的稍微复杂一些。其一,在星期六的中午,与乔海滨一起去钓鱼,啤酒、锅巴由侯德岭来买,从心理上先让乔海滨占个甜头,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只要乔海滨同意与他一起去,第一步就成功了。其二,无论钓多少鱼,要在班里做,这一步也很关键,在班里做鱼才能吸引毛小涛前来与他打赌。至于怎么打,只能见机行事了。原计划,侯德岭把做好的鱼往毛小涛的班里送,就是不分给毛小涛,惹恼他后,进行打赌。其三,需要两个得力的人实施这个计划,本连的不行,一旦走漏风声将会鸡飞蛋打甚至会受到处分。侯德岭自然想到了小孔和罗得胜。侯德岭下哨后直接找到了小孔,让小孔再找罗得胜进行了安排。

    让侯德岭没有想到的是,闻到鱼汤的鲜美的味道,呼啦一下来了那么多战友,而且毛小涛不请自到。另一个没想到,他准备把炖好的鲻鱼分给别人时,乔海滨竟然主动放弃了吃鱼的权利,把整整一锅鱼让他侯德岭自己来支配。这个计划的实施如有神助,显得那么地水到渠成。下一步,就看小孔和罗得胜的了。

    进了树林,毛小涛后悔了。刚才还能够看见远处闪闪烁烁的灯光,进了树林,像钻进了漆黑的口袋。毛小涛站住了,往前看去,阴森而迷茫,一条蛇一样蜿蜒的小路袒露着暗灰色的肌肤,树叶发出喘息般的响声,响声似乎来自这蛇一般的小路,它像是在动弹着,死而不僵。这时,林间突然传出一声乌鸦的鸣叫,叫声犀利而凄惨,似乎是被猛禽的利爪突然抓起或被猛兽突然掐住了脖子。毛小涛头皮一阵发紧,头发支了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起侯德岭那蔑视的眼神,毛小涛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前冲了进去。

    来到树林外边,毛小涛拍拍自己的胸脯,对自己刚才的勇敢很满意。前边是一片开阔地,庄稼长得没住了鞋子,大概是冬小麦。借着微弱的星光,庄稼地里散落地生长着几棵高矮不等得杂树,杂树的周围,起起伏伏地散布着一些坟头。毛小涛想起临来前侯德岭说的那句话,心中又陡生恐惧。好歹那些坟头离路还有一段距离,毛小涛只看脚下的路,目不斜视向前走。忽地想起家乡老人们说过,走夜路不能只看脚下,那样会一夜绕不出去。抬起头,看着路的前方。毛小涛从树林里是跑出来的,现在,他走得迟迟疑疑,他越走越害怕,前方仿佛是一片黑幕,影影绰绰,似有若无,似一个巨大的阴谋隐藏其中,走近了,才知是芦荻随风摆动。毛小涛缓了一口气,想再往前走。突然,他看见,一个白色的物体在他的眼前升了起来,那物体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忽地一下消失了。毛小涛愣神之间,那物体又出现了,由低向高升腾,越升越高,忽地一下又消失了。毛小涛叫了一声,转身向来路跑去。他跑到树林边,惊魂未定,突然又看到那个白色物体挡在了林间的小道上。那物体在前边越升越高,像白发魔女张牙舞爪着,哗哗作响。毛小涛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但他还是爬了起来,他知道,在此多待一刻就会多一刻的危险。毛小涛慌不择路,向开阔的地里跑去。

    一帮战友迟迟不见毛小涛回来,有说毛小涛自己一人在外独吞那锅鱼,敲着饭碗回去了。有的开始担心,说别是滑进池塘淹死了。

    侯德岭也有些害怕,他让罗得胜和小孔披着白床单在树林里和芦荻间吓唬一下毛小涛,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以后别再与他斗,可别真弄出什么乱子来。

    侯德岭对几个等着喝鱼汤的战友说:

    “咱们一起去找找他吧。”

    等一行人来到放鱼锅的地方,见汤锅还在。众人说坏了,一定是掉进池塘了。

    侯德岭说;

    “不可能,说不定他没来呢。”

    众人拿手电筒朝池塘照了一番,见芦荻在池塘边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几乎没有滑落的可能。就往回找。

    他们在临近大院的一个超市旁边找到了毛小涛,毛小涛手中拎着一瓶二锅头,已经烂醉如泥。

    几个人把毛小涛架回班里,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毛小涛蒙头便睡。当天夜里,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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