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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 章 新春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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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唐司长办公室出来,叶墨珲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家爷爷和他爹不会安分,果然是在谋划着怎么让他鞠躬尽瘁。

    苍天啊,天知道他只想早点退休,找个有钱的老婆嫁了,安稳度日,相妻教子,那才是人生赢家的生活。

    前两次外派,一次疟疾一次登革热,他差点没了半条命。

    总不能再来一次埃博拉或者出血热吧?

    就算他不争气,也没有到以死谢罪的地步啊,他还想留着小命享受人生呢。

    看过那些贫穷落后动荡的国家,回到祖国,能在和平年代安稳度日,怎么就不香了?

    干嘛要瞎折腾,真是!

    难怪还有皇帝会怨恨自己生在帝王家的。

    空有一腔躺平的壮志,无奈被迫强直地站起。

    可真是,想想就气啊。

    不过他气归气。

    母亲大人的电话来了,她和父亲大人上一档拜访已经完成,让他过去接了去下一场。

    他连忙谄笑答应道,“遵命,皇后娘娘,小的马上就来接您。”

    也不管材料有没有改完,内网发给了袁亮,关电脑走人。

    反正一份材料反反复复的改十几二十稿都是正常的,签发人担责任,他们的修改无关痛痒。

    完全忽略了手机上,刚刚通过的博士富婆,发来的“你好”表情。

    黎沐风陪着黄泳思进京,事务中心安排了一个驾驶班的司机,开了租来的商务车,载着一家老小出发。

    黄奭这个名字,曾经是报纸头版上时常会出现的大人物。

    当年他高考选的是政治,所以各类时政新闻是每日必看,自然会经常看到这个名字出现。

    黄奭曾经主政陆南,在陆南推行改革,作风大胆。

    至今还有很多上了年纪的陆南人提起他,都是心怀感佩。

    而不少以前和他共事过的官员,则对他在陆南主政时期的经历津津乐道。

    黎沐风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大人物扯上关系,虽然他父亲也是从政的,但在省里任职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处级干部而已。

    后来到地方上当了领导,最后是在地委副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可是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样一位大人物比起来,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吏了。

    他也不曾想过自己的同学黄泳思,会是那样一位大人物的远亲。

    更不曾想过自己在同祝玫分手之后,会被同学了7年,大学又同在海城的黄泳思表白。

    得知这件事之后,他母亲张芬极力劝说他接受黄泳思。

    在母亲看来,只要他的婚姻和事业超越了他的父亲,那就是有出息了,也能够让她在那个负心渣男面前扬眉吐气。

    促成这桩婚姻,能够证明自己的养育是成功的。

    他母亲和他父亲早就离了婚,关系一直很恶劣。

    他母亲对他父亲心存怨恨,所以就希望儿子能够为她争一口气。

    至于他父亲黎顺,也没有反对过他的这桩婚事,甚至父子两个还很平心静气的客观谈论过这场婚姻。

    他父亲告诫他,如果选择了这样的婚姻,就必须对其忠诚。

    否则,一旦婚姻破裂,他的事业也会受到很大冲击。

    有时候他想,未必是他父亲想要负心。

    只是同他母亲的婚姻,他父亲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而已。

    至少到现在,他父亲的第二段婚姻也很稳定。

    小娇妻不离不弃,小儿子承欢膝下。

    换个角度看,他父亲也算是个讲感情的人。

    他母亲身上,也的确有不少让男人无法忍受的缺点。

    而她自己,从来不会察觉。

    应该说,同黄泳思的这段婚事,除了他无法不管不顾地投入感情之外,别的都很好。

    人生的选择,往往就是硬币的正反面,有得就有失。

    他父亲黎顺曾是省委办公厅的处级干部,后来到地方上任地委副书记,同黄泳思的父母,严格来说,曾经是上下级的关系。

    黄泳思的父母一直在繁都市下面的区里当着科级干部。

    谁知道,两个这么普普通通的人,会和京城的大领导有着表亲关系。

    黄奭是黄泳思的大爷爷,从战争年代走来,是老一派的干部。

    黄家家教极严,每年会让他们一家老小上京拜年。

    明着是拜年,实际上是不放心他们,怕他们在地方上打着自己的旗号胡作非为。

    所以经常叫过去,听听他们的近况,表面上是关怀,暗地里却是敲警钟,提醒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其实黄奭他们家并不喜欢这些亲戚进入体制,但又怕他们在外面做生意成为政治掮客,捞不该捞的钱,所以也就默许了他们在基层当着小官,或者做做与分管领域关系不大的生意,这样他们生活能够安定,但也能够对他们有所钳制和约束。

    黄泳思的父亲黄博达,做人比较简单,在某市辖区总工会工作,喜欢结交一些朋友。

    黄泳思的母亲严淑,则是某区财政局的预算科科长,这个科实权很大,所以日子是很滋润的。

    黄泳思自己,现在在渤江商业公司任副总经理。

    同黄泳思成婚之后,黎沐风也成了黄家的关注对象。

    他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这样一个家庭,其实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为官处事的门道。

    知道他每年要上京,今年还没过年的时候,他父亲和他母亲就分别给他拿了点东西,让他送去给黄家的长辈。

    他父亲黎顺退休三四年了,依然生活得很潇洒,第二任妻子后来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比黎沐风整整小了12岁,马上要考高了。

    而他母亲张芬熬了一辈子,熬成了黄脸婆,现在越发的狭隘了。

    每次看到他总是要对着他诉苦,说自己当年多么的不容易。

    老生常谈了一辈子,临了依然不肯放过彼此,其实在黎沐风看来,也着实可悲。

    反正他父亲是早就放下了。

    这次他父亲给黄家长辈准备的是品相极佳的鹿茸、人参和虫草,黎沐风打开看过,明显不是父亲退休工资能够负担得起的。

    所以黎沐风只是让黄永思收着,说以后给别的领导送的时候备着,但绝不会拿去给黄家几个长辈。

    黄家老先生黄奭酷爱书法,他身边的名家可不少,能够送他作品的人更多,小小一个繁都,还真出不了能够拿得出手的书法家或艺术家。

    所以黎沐风准备了一些有机的食品果蔬,这样还显得实在一些。

    倒是给自己的岳父岳母和黄泳思的爷爷奶奶得包个大红包,才算是孝敬。

    上京的路上,有几段拥堵。

    儿子轩轩是车上的开心果,能够分散老人家们的注意力,一家人说着闲话,女婿作为一个外人,倒是可以安心闭目养神,坐在副驾驶座上,仿佛这辆车有两个司机。

    一路上,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偶尔,黄博达和严淑会问黎沐风几句渤江官场上的事。

    他们俩本身也不在权力核心,所以很多消息都是讹传,黎沐风不会多说,只是偶尔应和。

    选择和黄泳思结婚,除了被感动,觉得黄泳思性格温婉,人品也不错之外,还有一个考虑。

    黄泳思家里背景硬,他母亲张芬那样强势的人,对着黄泳思,多少会收敛一些。

    岳母严淑其实也是个强势的人,严淑和他母亲张芬从一开始,就交战了好几个回合。

    严淑是江口人,严家在江口镇里还是有些地位的,严淑的弟弟,借着严淑的光,曾经当过镇派出所所长。

    严淑在家也很强势,又护着女儿,所以张芬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对着这么个有背景的儿媳妇,张芬也憋了一肚子火,但她也只能在人后对着自己儿子发发牢骚,她经常说自己命苦,说媳妇不尊重婆婆之类的,但也不至于做出挑唆他离婚的事情来。

    不,其实是挑唆过的。

    只是他有一次被逼急了,烦了,问过他母亲,“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媳妇?如果不喜欢,那你可以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

    后来,他母亲就收敛了一些。

    有了儿子轩轩之后,他工作更加忙碌,也没空应付他母亲。

    如果是和祝玫,也许……

    但人生,没有也许。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理解了祝玫最后的选择。

    就算没有黄泳思的舅舅去找祝玫麻烦,单是他母亲对祝玫说的那些话,就足够祝玫对他们的感情决绝地说再见了。

    祝玫父母早亡,她渴望家的温暖。

    而他母亲,恐怕不能接受一个乡下女孩做媳妇,即便祝玫再优秀,恐怕他母亲都会觉得丢脸。

    而祝玫的个性强势,要她向自己母亲低头,也是不可能的。

    只怕,他们也走不到最后。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酸。

    打开了手机看了一眼那个群,点开了她的头像。

    是祝玫的一张形象照。

    还是那么漂亮,他有些舍不得退出,轩轩却突然探头过来跟他说话。

    黎沐风匆忙按熄了屏幕,回答儿子天真的问题去了。

    分手多年的情人,不适合再有任何的联系。

    就怕无话可说,又怕有太多话要说。

    更怕说上一句,就再也过不了眼前这样平静的生活了。

    叶墨珲去接自己的父亲母亲。

    他们先前去看望一个老朋友了,这会儿刚从对方家里出来。

    叶墨珲的车开到的时候,他的父母在和两个年轻人说话。

    叶墨珲看到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那人转身过来,他才确定,那是他的小学兼初中同学钟绍阳,也是当年班上有名的“狗腿子”,专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叛徒”。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吧。

    快二十年过去了。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

    读初中的时候,他和黄沛等人在课间偷偷尝试抽烟,被当时的风纪小组长钟绍阳发现了。

    他们让他别告诉老师,可钟绍阳转身就去找了班主任,他们八个男生被班主任留了校,找了家长。

    第二天,有两个仗着家里长辈官大,背景硬,把钟绍阳堵在了校外。

    具体做了什么不知道,但钟绍阳第二天上学,看到他们就躲。

    他知道之后,觉得钟绍阳活该。

    事情后来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扔了钟绍阳的书包,考试时候,把他的卷子换成了白卷。。

    以至于钟绍阳都不想上学,上学时候也不敢上厕所,有一天甚至憋不住尿裤子了。

    如此一来,他更成了众人取笑欺凌的对象。

    钟绍阳的妈妈终于发现了异常,找到老师,认为自己儿子被霸凌了。

    因为也没有证据,几乎是全班男生参与的闹剧,大家都串通一气,硬是没人承认。

    最后班主任没办法,提醒了他们这几个平日里最难管教的孩子的父母。

    那一周的周六,烈士陵园里,七个墓碑前,分别跪了八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他和黄沛是被罚跪得最久的两个人,从开园跪到关园。

    此刻,再看到钟绍阳,叶墨珲内心倒是有些歉疚。

    如今回想起来,那阵子钟绍阳被欺负得那么惨,他母亲却过了很久才发现,可见他家里对他也不够关心。

    而钟绍阳当年找老师揭发告状,不过是希望多得到一些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以此弥补他在家被忽视的种种吧。

    他如今理解了当初的钟绍阳,也愧疚于年少时候叛逆残忍的自己。

    叶墨珲停了车,下了车去,同钟绍阳打了招呼。

    钟绍阳笑得腼腆,为叶墨珲介绍了他在外联部工作的妻子。

    叶墨珲道,“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在外联部吧?”

    钟绍阳点头称是,说了几个名字。

    叶墨珲道,“先前我作为商贸部工作人员也外派过,外派很辛苦。”

    钟绍阳妻子问,“外派去哪里?”

    叶墨珲说,“尼若尔和乍德。”

    钟绍阳妻子赞叹道,“理想崇高啊,那都是非洲最落后的国家啊。”

    叶墨珲说,“还好,就是气候比较恶劣。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钟绍阳道,“我现在在高校实验室工作,还能兼顾一下家庭。”

    黄静问,“孩子多大了?”

    钟绍阳带着些幸福的神情说,“三岁了。”

    黄静羡慕道,“你爸妈有福啊,三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钟绍阳的妻子腼腆说是。

    叶煦铤道,“老钟培养得好。”

    黄静也笑着点头。

    那时候,叶墨珲的父亲叶煦铤是钟绍阳父亲的直属上司,所以叶墨珲的默认,也让其他男生对钟绍阳的欺凌变本加厉。

    都已成人,彼此再见面,自不会提那些过往。

    但叶墨珲想起,仍是会为当年的自己而感到羞愧。

    他递过手上的袋子道,“上次去伊国带回来的,小玩意,送给你女儿,一份小礼物。”

    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别人孩子的一个小金饰,但今天看到钟绍阳,他就从车上拿了下来,想要弥补自己当年做过的荒唐事。

    钟绍阳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墨珲,我们都这么多年同学了,你别客气。”

    黄静却看了看自己儿子,对钟绍阳道,“你别跟他客气,收着吧。”

    钟绍阳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妻子也试探地询问他。

    两个人一看就是伉俪情深的模样,凡事有商有量,给对方充分的尊重。

    此刻的钟绍阳,倒是让叶墨珲觉得很羡慕。

    其实,他也想要一个这样的人。

    两边又辞让了几个来回,最后钟绍阳的妻子还是收下了。

    黄静满面笑容道,“这就对了嘛,给孩子的,收着收着。”

    叶煦铤也说,“小钟,问候你爸爸,自从我去了地方上任职,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钟绍阳连忙称是,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其实,每个人都只是希望过平静而美好生活而已。

    这个愿望很平常,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实现。

    接了父母上了车,不出所料,母亲黄静叹了口气,对叶煦铤道,“你看,人家小钟孩子都三岁了,你再看看你儿子。”

    叶煦铤道,“一点也不像我。”

    黄静说,“也不像我。”

    叶墨珲想,他应该是像司机。

    但这话他也就腹诽,只怕说出口,又给了他们俩批斗他的把柄。

    他们夫妻常年分居,感情一直很好,以前唯一的矛盾点就是他,如今随着他成人,他们也与对方和解了,甚至可以说是同仇敌忾。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很有意义的,在叶家作为一个主要矛盾,吸引了全家的火力,颇有一种向我开炮的壮烈。

    黄静感慨道,“小钟现在可真好啊,爱人也是外交官,自己又搞科研,从小就不让他爸妈操心。”

    叶煦铤听着妻子的话,坐在后座的另一边,冷哼一声道,“你儿子当年对人家做的混账事,现在也算有报应了。”

    叶墨珲摸了摸眉骨,继续开车,不答话。

    黄静道,“他今天也知道给人送东西弥补,不算无药可救。还有,他是你儿子。”

    说到这一句,夫妻两个同时叹气。

    叶墨珲一个急刹。

    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飞驰而过。

    叶墨珲好脾气。

    黄静说,“不就是说你两句么?我们夫妻加起来也快100岁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

    叶煦铤说,“开车毛毛躁躁的,做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

    他俩是看不到对方闯红灯吗?

    要不是他开车谨慎,这会儿那辆非机动车得趴地上。

    叶墨珲悠悠地叹了口气。

    黄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叶墨珲呵呵笑着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对您二位有意见?”

    黄静对叶煦铤说,“你看看,还没说两句,他就不耐烦了。”

    叶煦铤一声长叹。

    叶墨珲想,想叹气的人该是他才对啊,这俩人真是现代赵高,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关键他还不能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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