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么，道别
李焱对一切突发状况都有过预演，所以没有被ar-290突然发出的死亡宣告吓到。
看来自己的猜想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实，星舰上的格拉默高层，的确不想被李焱这颗可能存在的“炸弹”给影响。
李焱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帅气的ar-290，轻声开口问道：
“既然都要立即处死了……又何必通知我，趁着我没有防备突然袭击不是把握更大么？”
ar-290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从容地指挥着所有队员返回星舰，一道道燃烧的机甲不断升空，在深黑的夜幕中划下了许多火红笔迹。
ar-26710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之前还回头瞥了一眼李焱。
是已经察到了李焱的实力，打算让所有队员撤离，留下她自己来想办法完成任务么？
很符合格拉默铁骑的铁血形象，但是好像又违背了“为了胜利将一切都献给女王陛下的宗旨”，毕竟格拉默铁骑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
当ar-26710的红色尾焰也彻底消失在天空之中，ar-290也终于停下了长久凝视星海的动作。这让李焱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像是看到了一位长辈在自己最后的旅途里，却目送着所有后辈安全归家。
李焱预想当中的战斗没有开启，ar-290依旧沉默着走到他身前，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李焱突然发现ar-26710碎碎念的格拉默铁骑军规，回旋镖已经打到了她们最敬重的队长身上。
“格拉默军规第四条，未经允许，严禁脱离驾驶舱……”
李焱瞄了一眼解除了机甲的ar-290，果然二次元机甲定律诚不欺我，萨姆机甲再硬，驾驶它的机师穿上eva战斗紧身服的身体也是软软的。
即便是督战官李焱的记忆里，也几乎没有见过活着脱离驾驶舱的格拉默铁骑，只在战场上见过她们残缺的身体。
虽然是编辑过基因的生化改造人，ar-290的长相特点几乎和李焱记忆里别的格拉默机师一模一样，很精致的少女脸。
但让李焱颇感意外的是，ar-290灰白色的头发居然是极其零碎的短发，这与她前300位的编号形象完全不符。
身为队长机，拥有极多丰富的战斗经验，按照常理，她的头发都应该是极长的。
格拉默铁骑不成文的规定，机师头发的长短也象征着她的战斗经验和实力。
看来这位队长，有着打理自己发型的习惯呢。
……
“在收到星舰指挥官的命令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上尉你应该不是一个乖乖奉上自己生命的人……”
“虽然从之前的经验来判断，你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但按照我有限的经验判断，上尉，你绝对已经在虫群中拥有了不低的权限。”
脱离了驾驶舱的ar-290说话的速度极快，就像是要去赶最后一趟末班车的旅人。
一道道蜿蜒扭曲的彩色印痕，从她封闭式紧身衣下像是毒蛇一般，沿着她的身体爬出，一路沿着天鹅般的脖颈爬上了白皙的双颊，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失熵症。
这就是格拉默帝国用来掌控铁骑们的手段之一，编辑进基因里的不治之症，每一个机师从培养仓走出的时候，生命就开始飞速消散，只有长久地停留在机甲之内，才能暂停这个过程。
所以几乎全部的格拉默铁骑，几乎一生的时间都是作为战争兵器而存在的。
想要脱离驾驶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那就要接受如同夏蝉一般短暂的一生。
ar-290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脱离驾驶舱了，她已经通过自己的行为，向李焱表达出了极大的善意：
“现在，李焱上尉，我想亲口问问你。”
明明是流水线上量产的眼睛，但李焱感觉到了她双色瞳孔里不一样的景色。
她的眼睛上边是一片浩瀚的星辰大海，无数行星在银河中点缀。
眼睛的下边有点像是一颗粉色星球，大概就是她的故乡，那颗名为格拉默的星球了吧。
坚强的战士褪去外壳后，变成了神色哀伤的少女，她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问着李焱：
“你是否依旧归属于人类……是否依旧愿意为了女王，献出一切……”
她知道属于“真正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或许，是身为格拉默铁骑最后的尊严了吧。
李焱看着失熵症的彩色印痕缓缓地爬满了她的脸颊，眼神却仍旧是未曾变更过的哀伤和坚毅。
她在伤心什么呢，是再也没办法像现在一样，通过自己的眼睛和身体来感知这个世界了吗？
她又是为了什么而如此坚定，是为了女王陛下，为了存护格拉默帝国的理想吗？
但李焱还是残忍地说出了关于自己的一部分真相：
“我是人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或是在未来……”
“但我并不愿意为了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的女王，而献出自己的一切。”
李焱已经从虫群记载的格拉默历史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这个庞大的帝国显然并不像ar-290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在李焱回答完之后，他看到了ar-290孱弱的肩膀出现了一丝颤抖，但并不知道这颤抖是因为那不曾想过的“真相”，还是因为——她的身体因为失熵症到达极端，已经开始化作了丝丝光影，正在消散。
“女王陛下……并不存在吗……”
她轻轻抬起脑袋，望去的方向正是那些队友们前往的星舰，那里代表着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格拉默，再也回不到的故乡。
她牵挂着无数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伴们，目光涣散地喃喃自语：
“真的好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也好想亲自去寻找你说的真相……”
在和虫群的战斗中，曾经受过无数次重伤的她，此刻却完全不敢看向自己开始消散的身体，卸下了所有防御的她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变成了带着些许怯懦的柔情少女……
她不愿自己的战友们见到如此脆弱的自己，所以把最后的道别留给了李焱：
“谢谢你……那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