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章 大凤国
夏天的晚风从海边吹来，在这起伏的丘陵中穿梭回旋，把海的湿润与清凉送到这片刚开发的工业区。当然，包括模具厂在内。
企业文化播导大会在晚上开幕，香港的董事们在前排就坐，男的脱了西装革履，女的御了潮装新款，个个穿上蓝色工衣与蓝色工裤，俨然熔入企业的员工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先是集团主席拿着稿件讲话，接下来几个董事对着话筒侃侃而谈一通。这些人操持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我支楞着耳朵，想从中听出些门道来，奈何十句至少有二三句听不懂，只好无聊地坐着，有点昏昏欲睡。
音乐声大作，场上欢呼声不断。
我朝台上望去，飞儿与她的舞伴登场。她们穿的薄如蝉衣，在舞台明亮灯光下，身体曲线隐约可见。精致的化妆掩去了面容上的坑坑洼洼与色斑黑痣，眼波流动，唇若朱丹。玉臂轻摇，细腰轻摆。几人排练多日，此时显得配合默契。
飞儿毕竟不是十年前的飞儿，最后一个动作是她扶着一个舞伴的肩，右腿向后伸直翘起。飞儿的右腿伸的稍微久了，落在地上。她又忙把右腿翘起。
台下的照相机总算把这个经典动作拍下来，主持人不失时机的宣告进行下一个节目，飞儿等人撤离下去。
晚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的光景。
我的自行车在从老厂搬到新厂时，忘了带过来。老厂与新厂隶属广东的两个市，相距有几百里，把自行车弄来并非易事，即使两厂有货车来往，又需这证明那证明，手续繁琐，也懒得去办，自行车就这样被扔在老厂。待来到新厂，霞姑带娃儿，我一个人上班，所发工资仅一千二百元，省吃俭用才算糊住三人的口。所以一直没有再买自行车。上下班全是步行。
我是e级员工，级别还没到租用厂里提供的单间。单间的租用资格最少得是d级组长。
我在厂外的黄沙村租房，距离模具厂大约有三四里路。房子是二层楼房，每层一个公用卫生间。我住在二楼。二楼楼顶的楼梯口处有间石棉瓦房子，用以遮蔽楼梯，防止下雨的时候水顺着楼梯流到二楼。为了房间内没有油烟味，也防止墙被油烟熏黑，租户一般在石棉瓦房内用液化气煮饭炒菜。
晚会散场时，人哄哄的。待出了大门，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一堆人四散走去。
我因为是tpm专员，一直上白班。出租屋的楼上虽然住的都是模具厂的人，但是现在都转成夜班。
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刚开发的道路十分宽阔，中间有水泥护栏隔着，每边是两个车道再加一个人行道。路灯把我的影子托得很长。四周安静得连鸟叫虫鸣也没有，想必是搞开发，原来的丘陵被炸为平地，鸟儿的窝儿被端了，虫儿被炸得没了影儿。
只有我的脚步声嘶啦嘶啦传来。
“小凤太子，你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站住，环顾一周，没见人。
我大声问：“谁？”
那声音充满慈爱：“小凤太子，我是笔剑大师。你的九大护法之一。”
我又向四周巡视，仍没见人，况且这个声音第二次称呼“小凤太子”，更是让我疑惑。
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路上有大路神。大路神不害人，他保护人。假如你一个人走路，遇见大路神，他会与你作伴，送你回家。”
我想：这地方原来是丘陵，想必也有大路神。大路神是好神，咱怕啥？
我又大声问：“小凤太子是谁？”
那声音又起：“你就是小凤太子，是大凤国的小凤太子。”
我越听越迷乎：“大凤国是哪里？你又在哪里？”
那声音愈发温和：“大凤国离地球不知道有多少光年，除非人死了之后被世人奉为神仙，才有资格来此居住。你现在身处大凤国。”
我赶忙用脚猛跺一下地面，脚被跺得生疼，证明自己没死；我又用左手使劲拧一下右手，右手被拧得生疼，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倒奇了怪了，我咋会到大凤国了？再说，我在厂里是个最底级的员工，说白了就是一名杂工。再说，我在社会上是最低层的农民工，咋就一跃成为地位显赫的小凤太子呢？”我有一连串问题。
那声音沉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人有三魂，你其中一魂早在大凤国修炼。你静下心来，闭上双眼，就可以见到我。”
我一听说自己的魂被掠走，吃惊之余更是有了脾气：我总是精神恍惚，原因在此。无论如何得把魂夺回来！
我屏气闭目，渐渐看见一老人，白须垂胸，身高足有一米八九，双眸透着慈悲与智慧，身着灰色长袍。
爹说的大路神原来是个老人。
我直来直去：“大师既然是我的护法，请将我的魂还给我。”
笔剑大师淡然一笑：“还你的魂，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弟子。”
我连连摇头：“大师，我这个笨得很，在世上混了三十年，仍藉藉无名。我想着这辈子能养家糊口，已经是我的最大能耐了。大师可以夺人之魂，肯定是道行极高。再说，这种功夫，我学它何用？”
笔剑大师诧异：“我当年在人间呆过，多少学了我的《和学》，都改天换命。又有多少人希望我收他为弟子，亲自传授他智慧。我都未曾答应。收你为弟子，你反而一口拒绝。”
我解释：“世人个个希望出类拔萃，然而，等到鹤立鸡群，又觉高处不胜寒，反而认为从前的平凡日子才是幸福。
“我想，世人都犯了同一个毛病：不愿做普通人。
“作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呢？普通人的人生才是真正的酸是酸、甜是甜、苦是苦、辣是辣，才真正品咂出人生的百味，也才算真真正正地来这世上活过一回。
“那些所谓的人物，往往在勾心斗角中过日子，到临死，仍有一肚子遗憾。
“老天给每个人做普通人的机会。只是世人个个耍小聪明，自以为是，结果人生闹出许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