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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桑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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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的时候。

    陈百泉停顿了一下,眯缝着眼睛,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有一种预感,估计这次排雷肯定是出现了意外,不然陈百泉不会过了快三十年还记得。

    果不其然。

    陈百泉接着说:“就在排除最后一块雷区的时候,有个战士发现了一颗连环雷。”

    “我们工兵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雷。”

    “这种雷不好排,埋雷的时间和我们扫雷的时间相隔二十多年,有的位置已经发生偏移,只要稍微一动就会爆炸。”

    “连长迅速让我们全体撤出阵地,然后派连里最老的三期班长上去排。”

    “那位老班长排雷很厉害,平常在连队里什么活儿都不让他干,专门让他解决这种麻烦。”

    “老班长把最上面那颗雷周边的泥土慢慢扒开。”

    “然后用小刀一点一点挖出来一条深沟,仔细观察两颗雷之后,老班长骂了一句娘希匹!”

    “连长赶忙问,怎么了?”

    “老班长说,埋雷那狗娘养的是个高手,驴日的把保险销都拔了。”

    “听完老班长的话,连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问能不能排,需不需要爆破处理?”

    “老班长说,不用,来个帮手就行。”

    “我们在排雷的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爆破,因为炸了一个点,整块地皮都会震动,从而影响到整个雷区。”

    “我当时是连值班员,直接就向老班长走去,准备给他打下手。”

    “但桑格却窜出来拦住了我,说他想跟老班长学学技术。”

    “其实我知道,桑格是想多表现,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好和连长说探亲的事儿。”

    “桑格到位之后。”

    “老班长用小刀插进两颗雷中间的缝隙当中,卡住下面那颗雷的压杆,然后让桑格把上面那颗雷取走。”

    “桑格小心翼翼的把雷捧起来,刚走没两步,后面就传来两道爆炸声。”

    “一股强大的气浪袭来,桑格直接被掀翻,手里的地雷向前滚出三四米,我赶紧冲上前准备一脚把雷踢飞。”

    “但没想到,我还没踢到,地雷就爆炸了”

    陈百泉好像讲不下去了,端起酒杯连续喝了两杯。

    我看出来这段经历对于陈百泉来说,肯定不好受,于是我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以前老婆不让我喝酒,哪怕是红酒也不让。

    所以其实我很惊讶陈百泉今天会提着酒来找我,或许这就是军人骨子里的直爽吧。

    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做自己想做的。

    “炸点离老班长最近,当场人就没了。”

    “桑格被一块弹片打穿了后腰,我被炸伤了小腿。”

    陈百泉卷起右脚的裤腿,小腿上有条十多厘米长的伤疤,上面缝针的痕迹很清晰。

    就像有条蜈蚣趴在上面一样。

    “连长赶忙安排人把我和桑格抬下山,往医院送。”

    “我们排雷的地点离山脚下的公路,有七八公里山路。”

    “抬我们的几个战友,愣是一口气没歇,直接把我们送到了车上。”

    “但上了车之后,桑格就开始在吐血,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差,根本没办法止住内出血。”

    “就在快到医院的时候,他突然坐起来抓着我的手。”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但嘴里已经说不出来话。”

    “我知道他那时候快不行了,心里肯定在担心家里的妻儿。”

    “我对他说,放心,以后嫂子和孩子我来照顾。”

    “我这句话刚说完,桑格就咽气了。”

    “我知道,如果没有到最后一刻,以桑格的性子,他绝不会求人。”

    “那次事故之后,我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桑格和老班长被评为烈士,追授一等功。”

    “我也立了一个二等功。”

    “后来!”

    “我回连队才知道,当初老班长排的第二颗雷,屁股底下还有一颗诡雷。”

    “就像老班长说的那样,埋雷那人的确是个狗娘养的高手。”

    “都他妈过了二十多年,还能把人炸死了。”

    “出院后的第二年,我提干去了石家庄陆军学院学习。”

    “第一学期上完,趁着放假的间隙,我去了一趟大凉山,那儿是真偏,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偏的地方。”

    “我从石家庄出发,坐了三天四夜的火车到了西昌,又坐了一天客车才到大凉山脚下的乡里。”

    “我拿出以前桑格寄信的地址,问乡里的人,结果没一个人知道那个村子在哪儿。”

    “无奈之下,我只好找到了邮局。”

    “邮局里的一个老邮递员正好第二天要去山里送信,愿意把我带上。”

    “我在乡里住了一夜之后,就跟着老邮递员上路了。”

    “老邮递员五十多岁,送信送了三十年,大凉山每个村子里的事儿他都清楚。”

    “一路上,他和我说了很多桑格的事。”

    “桑格的父亲在他出生的第二年,和同村的两个年轻人一起外出打工,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桑格八岁那年,母亲也生病离世。”

    “好在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沾亲带故,桑格也勤快,他去帮人家干活儿,人家就给他饭吃。”

    “我从来没想过,桑格居然还有这种遭遇。”

    “桑格和我是新兵一个班的,下连队之后也是一个班的,但这些事情他从没有和我提过。”

    “或许”

    “或许我是桑格,我也不会跟人家说这些吧。”

    “我跟着邮递员走了两天,才到了桑格的家。”

    “他们那个村子在一个悬崖峭壁的山顶上,看到那个村子我才明白,为什么桑格刚当兵的时候害怕会被退回去。”

    “或许他很清楚,当兵是他唯一的出路吧。”

    “桑格家是一栋木头房子,很破,很旧,小院子里面有个小女孩坐在屋檐下逗小狗玩儿。”

    “邮递员大叔跟我说,那就是桑格的女儿,桑宁。”

    “其实他不用跟我说,我也知道,因为那小女孩长得就像跟桑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见我穿着军装,桑宁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她的爸爸?”

    说到这儿。

    陈百泉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也没有想到,这个魁梧大汉竟然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他不停的擦拭着眼泪,想掩饰这种失态。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又摸出烟给他续上。

    他点上烟后,又继续呜咽着说:“桑宁问我是不是她爸爸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心里堵得慌,不敢承认是,也不敢承认不是。”

    “万一万一我跟她说,我不是她爸爸,那她要是问我,她爸爸呢,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

    “结果桑宁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不是我爸爸,你是照片里的叔叔。”

    “桑宁都三岁多了,可连自己的爸爸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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