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其血玄黄
闫秋的刀势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
短短十息之内，李旻的气息已近乎枯竭，身法也逐渐凝滞。
随着速度的降低，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淋淋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身处险境，李旻已是左支右绌，每一次闪避都显得异常艰难，狼狈不堪。
“这样不是办法，这闫秋真劲充盈，体力远胜于我，再这样持续下去，我必然被他困死在刀势之中……”
“大将军传授的那一招‘否极泰来’，若没有真劲催发，威力大打折扣不说，还势必会反噬自身心肺二脉，倘若失手，一击不中，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李旻心中苦涩，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罢了，横竖都难逃一死，就搏一次，希望真的会‘否极泰来’吧。”
漫天刀光中，李旻仿佛风中飘叶一般，随时都可能被刀光湮灭，但多年军阵厮杀所培养出的血性，让他在这危难之际选择了拼死一搏。
下定决心后，李旻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那漫天刀光仿佛瞬间凝滞，只有闫秋不断变换的身法与招式，在他的眼中闪过。
突然之间，在清冷的刀光中，一根蛋圆粗的木杖，一片片分崩离析，其后映入人眼中的是一柄紫铜包乌金木配麟纹雕饰的细长刀鞘，乌黑的刀柄半埋于鞘内，在刀柄顶端，与刀柄一体而铸的圆环中，是栩栩如生的镇岳神麟。
神麟大环，刀长三尺六！
刀光一闪！
乌芒迸发而出。那乌黑的的刀芒，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开漫天刀光。
在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中，血光飞溅，如同绽放的的红梅。
一声闷哼后，两道交汇的身影随之分开。
闫秋用手捂着左腹处的伤口，看了看手中已崩了缺口的战刀，又看着不远处满身被鲜血浸透，只能倚着神麟大环勉强站立的李旻，满眼的不可置信。
“小子，你跟秋爷玩阴招，居然在棍子里藏刀！”闫秋咧咧嘴，一脸阴霾。
李旻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倚刀站立。
满身鲜血的他已无力多说。
见李旻默不作声，闫秋打量着李旻的长刀，继续道：“你这刀看上去不错哇，好像跟大哥的那把刀差不多，叫什么大环来着？”
李旻强忍着全身的剧痛与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努力地直了直腰，用尽全力一字一句道：“神麟镇岳，斩尽妖邪；神州常胜，庇佑众生……”
“别念了，秋爷听不懂，想不到你的刀也耍的这么好，秋爷真的是有点舍不得砍死你了……”
闫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然后又摇摇头道：“可是大哥最讨厌逃兵，而且杀了你还有赏钱，所以，秋爷必须得杀了你！”
“你把秋爷砍伤了，秋爷不想玩了，就赏你个痛快吧！”
闫秋不顾腹部的刀伤，双手横握战刀，身形暴冲而出，瞬息间便欺近李旻身前。
身形如魅！
重刀如电！
刷——
闫秋一刀劈落！
“冥月噬魂！”
森然的刀光无息无声，锋利的刀刃在李旻眼前无限放大……
李旻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势，眼中满是不甘与挣扎的绝望，他深知自己已然无力回天，心中不免一声叹息：“终究，还是被那怪人说中，‘伏则绝，出则亡’，都是难逃一死！”
刚才那一式“否极泰来”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如今的他遍身刀伤，破碎的经脉再次受损，即便奇迹出现，他也没有力气在与闫秋抗衡。
在这生死关头，他的心中并未有什么恐惧，反而思绪异常清晰，回想起过了去的种种遗憾与不甘：
“……旻兄弟，说好的替你活下去，帮你到老家的祖坟前给你爹娘上香烧纸，我做不到了！”
“大将军，我想当面问问你，‘碣石之战’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万袍泽啊，您一句话便让他们永远留在了那里！”
“听说齐都郊外的承道学宫有种血脉正源之法，本想攒够军功去一试，万一能验明我的身世，起码以后也能魂归故里……”
他以坦然面对死亡的结局。
就在这时！
“小旻……”
一声熟悉的喝喊声瞬间将李旻的思绪拉回现实，恍惚中他感觉到一股蛮力将他推飞出去，冰冷的刀锋从他眉间的印记掠过，浅浅划破了他的额头。
他皱了皱眉。
那声音是裴雄毅，他不是应该走了吗？
李旻心中又蓦地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莫非，又要欠下还不清的债了？
喷薄的热血，染红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
像极了一年多前的那一幕！
“小旻……对不起……我不想爷爷死，我也不想你死啊……”这是裴雄毅留给李旻的最后一句话。
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深深刺痛他的心。
李旻顿时如遭雷击，头痛欲裂。
一滴滴殷红的血滴汇成细线，从他眉间的印记涌出，这些血线没有顺着他的脸颊落下，而是奇异的布满了他整张脸。
阳光下，殷红的血线，却流动着玄黄之色！
仿佛蕴含着某种来自洪荒的神秘的力量。
一缕清风平地而起，李旻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透明了一般，除了心脏！
他看到阳光照到了体内。
他的体内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了。
曾经粗壮的经脉如今已扭曲断裂，支离破碎，生息气机虽未断绝，却也已衰败干涸，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已是无可救药！
突然，李旻看到一抹光亮从遮掩着心脏处的迷雾中迸射而出，如同开天辟地般地力量在他的身体中轰然炸开，爆炸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冲击着他已然满目疮痍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使他瞬间便陷入了昏迷。
在他昏迷之前，他仿佛听到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自无尽的遥远处传来：
“是谁？敢伤吾尊之身！”
赤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将万里天空染成醒目的一片血红。青黄色的云气托着李旻的身体扶摇直上云霄，随后，这些云气从山林中弥散开来，升腾而起，扶摇直上云霄，如同四海之云低垂，倒悬天际，下临世间。
云气在天地间盘旋变幻，时而如聚拢盘旋，时而如山岳凝重，在阳光的照射下，青黄色的云气边缘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仿佛是被神灵赋予了神秘的力量。
渐渐的，云气逐渐汇聚凝缩，朝悬浮在林间的李旻周身掠去，最终在他的身影后，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模糊投影。
巨大的投影散发着镇压天地的威能，俯视着林间，当‘他’俯视林间，看到手提厚重战刀的闫秋时，一道仿佛穿越万古时光的声音瞬间降临：“蛮灵难启的荒民，胆敢像吾大巫之尊挥刀，当赐你神魂俱灭之刑罚！”
言罢，一柄散发着沧桑气息的长刀虚影，出现在投影身后，随后毫无声息的转移到在半空中李旻的手中。
握住长刀的瞬间，本在昏迷中的李旻，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睁开双眼，只是那眼中，满是一片漆黑，仿佛无尽的虚无，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嘴中缓缓传出：“伤吾尊身的叛逆，杀——”
刹那间，被青黄之气包围着的李旻，散发出狂暴的杀意，手中虚幻的长刀，高举过头顶，简单的挥落。
乌黑的刀光落下。
一刀。
寂灭。
闫秋的身影在刀光中，变得虚化起来，清风拂过，散作一缕清尘。
青黄之气中的李旻，双眼深邃，万古不波。
“他”招手一挥，一根切口平齐的树干便飞到他的身前。
“他”看着面前的树干，像是在疑惑着什么，随后却又并指如刀，凌空划出，巨大的树干被整齐的从中一分为二。
“他”抬起手，朝着虚空中紧紧一抓，裴雄毅本已被斩碎的尸身竟逐渐的重新凝聚，轻轻落入已经掏空的树干之中。
…………
一座霞光流动的辉煌宫殿，孤独地在无尽深空中漂浮着。
宫殿最深处的云蔼中，高悬的巨大神座上，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似是有所感应，祂缓缓睁开眼睛，背负双手，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不知名之处。
“在那片荒蛮的世界里，我感受到一个熟悉且又神秘的气息复苏了！”随后祂吩咐道：“鲁奇，荒一实验体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