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独者篇 (六)
飞身劈砍，压身平砍，正身直刺，侧身猛斩
每一刀都精准无比，每一刀都比以往的更快更强
倘若要形容的话，就仿佛是一只猛兽朝着我不断的拍击
只不过，这真就是他的极限了吗？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真就是他现在能到达的最高境界了吗？
不知道，我只近身感受他的刀法
刀法中的霸，刀法中的速，刀法中的强，以及最后
刀中的
迟
咻！
又是一道刀鸣声响起！长刀在我的耳边划过！
顺着直砍，下冲直劈脚掌，马上转调刀尖直指头颅
这些可能性我都想过，只是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这么硬生生的将长刀收回，随后右手上移死死捏住了刀身
为什么？
我的眼眶微眯，他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吗？他难道不知道在刚刚捅出那一刀的情况下，他能获得多大的优势吗？
他知道，他绝对知道
那为何？
“你难道就不感到不舒服吗？”
听到我的话，邓煜麟那正准备袭来的刀身猛的一停
看着沉着脸的他，我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你不仅是在辱没自己，更在辱没你的兄弟，更是侮辱了你的那三年”
“我再问一句，你就不感到惭愧吗？你难道对得起你这三年所练出的所有招式吗？”
“”
迎接我的仍然只有沉默，我明白，现在他的内心杂乱无比
一方面是内心本性对于战斗的欣喜，另一方面又是常年累月所积攒下的道德的束缚
而他一直以来的情绪则正不断反转于两者之间
所以选择战斗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已经伪装了太多，倘若谈话，他只会以开玩笑的方式搪塞过去
因为他很会隐藏自己，因为他过去的经历教会了他如何圆滑处世，如何将自己隐藏在幕后
但战斗不是，那三年留给他的回忆，只有纯粹的挥刀，纯粹的开发招式，纯粹的激动，那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污染的存在
而我则要在这纯粹的记忆中找到他真正想说的话
“那你为何又对我留手了呢？夜老板”
邓煜麟微微抬起垂下的头，他的眼神如丝，就这么在我的身上扫过
随后，他继续无神的垂下头，将长刀微微藏于身后
这并非他丧失了斗志，反而他的斗志此刻正空前愈烈
只单看站姿，就会发现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而那左脚死死抓地的左脚与其爆起的青筋，则令他随时可以向前刺击
再接着，这是他能微微藏于身后的刀身，其作用不言而喻
“枪乃兵器之王，也有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那手持着这样的利器，怎会不能在我身上留下一丝伤洞呢？”
邓煜麟的手掌从自己身上拂过，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只过了大概一分左右，而就在这一分之内，他从未受到任何的伤害
其原因则是他的速度太过于迅猛，光看他那半倾的身姿可能还未理解。但倘若真爆发出来，他的身影就如同鬼魅般摇曳
身前身后，亦或者是左右双侧，但凡有一次疏忽，那强霸的刀身便会猛戳过来
但这能构成我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伤势的理由吗？
不能
如他所说，我留手了，刚开始之时，我的确被他的刀法与速度所震撼，可当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我也逐渐适应了他的速度与力量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我，渐渐的由攻转守
邓煜麟很强，就如他所说，在同龄人之中，论打架，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并且在这基础上，他甚至带上了刀，那么对战其他同龄人更是碾压
而这股战斗力却给我带来了一丝麻烦
我无法良好的控制我的力量，因为，我可能会杀了他
他的实力已然强劲到让我无法在能控制的力量下制服他
而现在，我感受到这些，甚至不是他的极限
顺应潮流吧
在邓煜麟的注视下，我举起了枪
那是一把红缨枪，是我某一世使用的配枪，枪身所使用的是从家边的竹林中砍下的一颗竹子，而经历后续的打磨与磨合变得越发顺手
而就是这一把普通的枪，却在那个年代杀死了某些，侵略者
这就是题外话了
“为了防止你担忧，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看着面前扬起眉头的邓煜麟，我轻轻一笑，随即拔下了一根红缨枪的枪毛
而就在他缩小的瞳孔内，那一根枪毛居然就这样被紫光包裹渐渐的重回了枪身之上
在他的面前，我轻轻舞动枪身，而随着枪尖的不断摆动，我朝着继续他说道
“看到这些的话，你就能理解了吧？”
“原来如此”
邓煜麟的手轻轻抚过长刀
“看来不用担心损坏了，还真是个好消息”
“唔，那么，不用多说什么了吧”
我的左手轻抓枪尾，右手则轻轻牵起枪身，最后的枪头则直对着邓煜麟
“来”
面对我的邀请邓煜麟没有回话，作为回应的则是他朝着我的迈步
而就在他踏进我范围的那一步
咻！
长枪如芒！转瞬即逝！
看着左肩上的血洞，邓煜麟那无神的瞳孔不免透露出惊讶
至于我，则依然马步跨开，红缨枪依旧直立
“你绝对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放开打吧”
无言，邓煜麟就这样在我的注视下以手指抹去血洞中留下来的鲜血，而后，放入口中
“我做不到，抱歉”
“那就说吧”
“说说什么”
我皱起眉头一字一顿道
“说你这14年来的一切，说你的爱，说你的恨，说你的无奈，放开与我战斗，与说出这些都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这句话换来的是邓煜麟的沉默不语，在静默了好几秒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只可惜这两个选项，对我来说都是没法选的”
“真是遗憾啊，夜老板”
他就这么咧开嘴巴朝着我无奈的笑道
“我的嘴巴早就被我缝起来了”
“那我便把你嘴巴上的线给撕开”
咻！
说罢！我提步又是一枪！这一次枪尖则稳稳的停在邓煜麟的脸上！
是我故意停下的吗？
不，是已不能再动半分
我捏住枪尾的左手与捏紧枪身的右手已然紧贴在了一起，这说明我将整个长枪的范围提到最大
而即便如此，那枪尖依旧触碰不到他
“看来你发现了我的范围呀”
“是的”
“那你的第一次受伤？”
“如您所想”
“唔，了不起”
“谢谢”
我并没有着急收回枪尖，反而将重心放在了与邓煜麟的对话上
邓煜麟的速度与力量我已了解大半，所以我可以确定的是，倘若我收回枪尖，比枪尖更快来到我身边的则是他的刀
“我再问一次，你真不说？你真不战？”
邓煜麟轻轻一笑
“我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
“”
给予我的只有沉默，他以自己的方式抗衡我的问题
那么
我便以自己的方式，来撕开他嘴上的线
咻！
下一霎！长枪摆动！长枪如迅蛇般冲向他的脑袋！
避无可避
砰！
一声闷哼响起，而我也借此沉声道
“那我是否可以称你一句？”
“懦夫”
“”
“如果你想借此称呼的话，那就这样吧”
我的面色如常继续沉声道
“好，那便当你是个懦夫，那我问你”
“懦夫，你为何还站着？”
砰！！！！
长枪由上至下，狠狠的击中了他的肩膀，他无言，只是退后扬刀，但这一举动却再一次被我的枪尖刺穿
“你应该向我下跪，你应该向我臣服”
鲜血洒落在地面，他残破的身体再一次遭到穿刺
“懦夫，我问你”
“你为何不放下刀？为何不放下这凶器！”
咻！！！！
枪如光芒，转瞬即逝
转眼间，他的手腕上便多了数个血洞，但即便如此，那一柄长刀却仍然被他紧紧握住
“你本该一无所有，却为何偏偏要抓住这一利器？”
砰！！！！
枪尾死死的扫在他的腰间，扭曲从他的面颊上涌出，而随着他的身体滚落地面那一柄长刀终究被他撒开
可不到几秒，他却再次起身，而那一并插在地上的长刀，也同时紧握
咻！！！！
但我不会放任，长枪贯穿了他的左肩，随着血液喷涌而出，我继续问道
“懦夫，我再问你”
“为何要站起来？为何还要继续紧握你的刀？为何还要继续下去？”
砰！！！！！
又一次猛冲！这一次！他受伤的左肩完全垮下！
直视着他黯淡的眼神，我再次张口
“你愿把你的尊严化作地毯供人踩踏，你愿将你的身心一切双手奉上，你愿将你的潜力榨干只为一个期待，你愿化作针线缝缝补补，你愿意只为家人安康化作机器”
“但你不是地毯，不是空物，不是针线，也不是机器”
“你只是一介懦夫”
“那懦夫”
“我现在令你，把你的刀给我，把你最后能抓住的东西，给我”
说到此处，我站在他身前张开了手
“把你的最后给我”
“”
那干枯的喉咙终于开口，那干裂的嘴唇总算张开
“我做不到”
“那便将原因告诉我！告诉我！你做不到的原因！”
“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我将所有的气力压在声音之上，我就这么直视着他那黯淡无神的瞳孔，死死大吼道
“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你是否真的做不到？！”
我朝着他逼近，而他那垂下的眼眶也逐渐张开
“告诉我，你不是供人踩踏的地毯”
“告诉我，你不是听一句话就可以掏出身心的空物”
“告诉我，你不是一句理想就可以榨干自己的仆从”
“告诉我，你不是为父母缝缝补补的针线”
“告诉我，你不是只为理由就可以毫无波动的机器”
我与他相互对视，直视着我的瞳孔，他只是抿着嘴，继续说道
“我做不到”
“那你就说！那你就吼！那你就大骂！那你就宣泄！”
我死盯着他那漆黑的瞳孔道
“说你这14年的一切！吼你那令你遭受痛苦的学校！骂你那不称职的父母！宣泄你这一生的所有不公！”
他只是死咬牙齿，没有出口，没有出口
“”
“你爱父母！爱家人！爱朋友！甚至连随时都可杀死的生命你都爱！”
“但你他妈的可是可自爱过！？”
“”
“”
滴答，滴答
“我”
滴答，滴答，滴答
“我”
“做不到做不了”
他就这么死死的咬着牙说道
“这把刀是最后属于我的东西了”
泪水在脸颊上流淌，随着身体的颤抖，在脸上划过
哭，但却从未出声，就像是新生儿被恶意扼住喉咙般
窒息
“夜老板”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这就没错”
我将手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看着他从脸颊上流下的泪水，我就这么轻轻的说道
“就这么好好感受吧”
“这就是14年来你的痛苦”
“好好体会”
“随后”
“战吧”
“14年来，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你的家人，对得起你的一切，可却未对得起你自己”
“别再对不起你那三年了”
“”
“好”
“夜老板”
“我曾想要毁掉一切”
刀芒在耳边闪过，血液从耳边流下
“嗯”
“夜老板”
“我很羡慕别人”
胸膛被戳出血洞，下一瞬间，一道刀痕从胸膛中炸裂
“嗯”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生于世上，或许我的出生是个错误”
刺喉，斩脑，切脖
“嗯”
“夜老板，我知道我的父母爱我”
“但是，我感受不到”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感受不到”
“我想要”
“爱”
“我想要爱”
“我想要我的父母爱我”
“嗯”
咻，刀尖在脸颊上猛地划下一角
“我，好几次都在求救，我真的很痛苦，但是他们不知道”
“学校里，我被羞辱，隐私的秘密被暴露给全班，本应有的尊严也被塞入下水道”
“老师无视，即便稍加管制，也只不过只有那一下”
“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成绩好一点，又或者是我成绩是第一名，那是否情况就会大有不同？”
“但我不是，没法是，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学习上我已经筋疲力尽，那个时候已然是我的最高境界，但我的最高境界就连入眼也做不到”
“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理解什么的，我不明白，不知道，能做的也就只有一点一点的背，一点一点的写，将全部刻在脑子里”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不到，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夜老板，我一直都很缺天分，学习的，说话的，处事的，大众眼里需要的，我一个都没有”
“我尝试着拼尽我的全力去做”
“可我只是只是”
“真就没有天分”
“所以，当您说我有天分的那一刻”
“我只是觉得，这是在嘲讽，嘲讽我的天分从未正确”
“我的天分或许放在古代还能有所用处，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天生反社会的人罢了”
“我想杀了那个人，想杀了那个霸凌我的人想，将他的脸皮撕下，将他那一直羞辱我的嘴砸烂，想砍去他的四肢一点一点削下他的皮，听着他的哀嚎”
“可我做不到我有我的父母，我有我的家人”
“倘若我了然一身，我绝对会去做，绝对会，即便，代价是让我去死，我也会做”
“因为我对他的恨意就是如此的浓烈”
“但是我有家人，我有父母，所以他那些威胁我的话，我不能不听，即便只有1的几率，我也要忍下来”
“呼我忍下来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变本加厉，从那之后，我的内心逐渐步入极端”
“时常会想象自己扭断别人脖子，将别人的脑袋撞子上墙的模样，我在渴望着自己的杀戮”
“这或许是我的本性，又或许是，后来的心灵扭曲，但不管如何，我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我的父母会伤心”
“但同时我也想求救”
“我想求救”
“仅凭我一人已然不能缓解我当前的现状，但我说不出口，只能用蹩脚的理由开口朝着他们说着各种事情，而每一次都会被他们以学习概括”
“而当我真正将我的情况告诉他们的时候”
“他们只感觉麻烦”
“唉你该不会是真的叛逆了吧？”
“我永远记得我母亲对我说的那句话”
“从小我的父母便疏远对于我的教育，一切的一切都由我自己认知，我自己学习，而就这样，当我长成却是他们不喜欢的样子之时，他们便会骂我，说我，说我固执，说我叛逆，说我不听父母的话”
“可是打小开始他们就对我不闻不问，而到现在却开始管教我起来”
“我没怪过他们，但他们却怪我”
“或许我本就不应该被生出来”
“我有我自己成长的方向，但他们的意愿却将我的道路弯曲”
“也许他们给我选的是一条光明大道，但，我宁愿选那独属于我的阴暗小道”
“我不是个完美的人，也不是单纯为他们理想所生的人”
“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叛逆”
“可是这些话已然没用”
“因为我打心底的明白，他们就不会听，他们只会觉得我厌烦，只会觉得我叛逆，只会认为我已无药可救”
“我曾经这样想过”
“为什么偏得是我？凭什么一定是我？我是造了什么孽？”
“没有答案，一切的一切，甚至都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
“我运气不好”
“而当我拿这句话挂在嘴边，想要寻求慰藉甚至一丝安慰的时候”
“得到的回应却只是他们给过我美好的回忆，不要老想着这些”
“但，爸爸妈妈，你们眼中的美好回忆是我的美好回忆吗？”
“不是，绝对不是”
“你们便没有资格来定义我的美好回忆”
“你们便没有资格来诉说我的一切”
“因为我已经向你们求援过，但你们却没有回应，丝毫没有”
“救救我，救救我，如果还觉得我是你们的儿子的话，就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如果还觉得我有价值的话，就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如果我还能起到作用的话，就救救我”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好痛，我好痛啊”
“我真的好痛啊”
“我求求你们了，说我可以啊，说我能做到啊，只要能听到这一句话的话，我就我就”
“一定能做到啊”
“只要能听到你们的这句话，管他拦在面前的是什么巨石，我都可以一举打破”
“只要能听到你们的这句话，那区区的年级第一我都能考上啊”
“我恳请您们，我恳请你们啊，救救我，救救我，说我能做到，说我可以的，说你们，爱我”
“但是，但是终究只是奢望而已，终究只是奢望罢了”
“从喜望到绝望又到希望又到绝望，这些话无时无刻在我脑中蔓延，可是，可是，可是就是没有人来呀”
“我就是感受不到你们对我的关爱，你们对我的帮助，你们对我的一切”
“我或许只有死了才能算解脱”
“而到最后，我唯一能抓住能属于我的东西”
“也就只有这把刀，以及都属于我锻炼的三年”
“只有这些，只有这些了”
“”
咔嚓！
“这就是我的故事，夜老板，这就是我的故事”
此时此刻，邓煜麟的胸口正插着我的红樱枪，而他的长刀也同时贯穿我的胸膛
战斗所飞溅的鲜血就这样洒满地面，他的身体上被我扎满血洞其脸皮已然半边毁容，而造成如此伤势的我也同时被他削掉了一只耳朵与一根手指
“呼”
再次吸气的我这感觉身体内的跳动逐渐减少，他刀锋所穿过的位置，正是我的心脏
“什？”
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邓煜麟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等等，夜老板，夜老板！等一下啊！”
我的气息逐渐减少，而同时我也听到了他那焦急的大吼
但，没事的，不用担心，想着这样开口，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失去气力
一分钟？两分钟？
不
大概是三分48秒
看来我死了三分48秒之久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瞳孔被泪水所灌满的邓煜麟
看着他那惊讶的表情，我微微一笑
“怎样？惊喜不？”
“你是人是鬼？”
邓煜麟有些诧异的朝我问道
“你猜”
心情不错的我回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而就在他的注视下，我轻打了个响指
随着声音响彻在整个空间，那茶馆力量所形成的领域也随之消散
当再次睁开眼睛，便感受到了光源的存在，出现在面前的便是无数大厦组成的底景
我与邓煜麟已来到某座巨楼之上
最后，我就这样背着手看着那还未缓过神来的邓煜麟轻笑道
“那么，最后来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