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定的朋友
握着手中的解药，桑枝大步跨入府中，心里只一门心思思索着尽快将这手中的药递给冗英。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丑时离开的地方，“咯吱”声响，门被推开，熟悉的冷香再次向她袭来。房间依旧点着烛火，她攥着手中的解药走到卧榻旁。
“冗英……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对不起，我和其他人私会，还给你下毒……”
“但这份解药，你必须得吃下，否则，你会死的！”桑枝眼眶含泪地递出手中的解药，可是帏幔内却无人一人回应。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伸手撩开帏幔，可却发现卧榻上无一人身影，她想着许是冗英被大夫带到其他屋子去了，于是焦急踏步四处找寻。
刚迈出房间抵达小院，迎面见王嬷嬷从院子尽头走出，她脸上褪去了曾经的笑意，双眼中尽是冷漠。
“王嬷嬷，冗公子人呢？”她捏着手中的解药，她必须立即让冗英服下它。
嬷嬷面无表情拂袖而去。“小侯爷走了。”
“走？走去哪了？”桑枝慌张迈步追赶王嬷嬷而去，手更是不自觉地攥住了王嬷嬷的衣袖。王嬷嬷冷冷一瞥，桑枝立即识相地松开了她的衣袖。
“京都的大夫来了，说小侯爷中毒太深，领着他去解毒了。”
听到解毒二字，桑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桑姑娘，您要与季公子私会一事，小侯爷已经知道了，你如今也不用装作在衡山书院学习了，马车在外候着，您可以回潞城了。”
回潞城？
桑枝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见桑枝迟迟没有回话，王嬷嬷补充道。“桑姑娘以后是交朋友亦或和季公子双宿双飞，我们都不会再过问了。”
“这是冗英的……”桑枝捏着手中的解药，想说的话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她甚至害怕一开口，得到是这个答案。
“嗯，这是小侯爷的意思。”王嬷嬷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出了桑枝心中害怕的答案。
桑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没有选择离开，也没有退步。
“他还会回来吗？”
王嬷嬷顿住脚步，沉思片刻后，还是应了桑枝的询问。“解毒以后自会回来。”走了几步后，她转过身，露出了悲伤的双眸补充道。“如果小侯爷还活着的话。”
桑枝迈着急切的步伐来到了大门前，果然看见了随从和马车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嫣然正张开双臂朝她欢呼雀跃。“小姐，我们在这呢。”
相较于嫣然的兴奋与开心，桑枝显得十分平静。“劳烦大家把行李放回去。”语毕，桑枝在大家的诧异中，踏步走进了衡山书院。
嫣然不明所以地追赶上桑枝的步伐。“小姐，你给冗公子下药不就是为了离开吗？”
桑枝无奈抬眸。“你也这样认为吗？”
“不然呢小姐，难道你真心决定要与冗公子成亲又下毒害他呀？现在冗公子不再计较，还让你回潞城，为什么不走了呢？”
“不走了，以后都不会再走了。”她说这句话时抬眼看了一下蔚蓝的蓝天，双眸满是坚决。
这几日桑枝都颇为听话，每日晨时起床，亥时入睡，认真听讲夫子的课。
射猎比赛还有几日就要开始举行了，冗英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这天，桑枝听完课后来到后山采摘草药。她听说此处后山有一味草药名为洛神花。虽然极难采摘，但洛神花能助体虚之人，恢复元气。
如此好的药材，不仅对中毒后的冗英有用，对体弱多病的藤萝来说，也一定很有用吧！
于是桑枝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后山，却无意间踏入了书院的一处破烂的小院。
这是一个破烂的小院，与其说走到这里，倒不如说桑枝是被小院门前鹅黄的迎春花所吸引。微风拂过，桑枝停下步伐朝院内望去，却正好与走出院子的藤萝四目相对。
藤萝天生肤白，可能因为常年戴斗笠不晒太阳的原因，更是显得肤白如雪。她抬起盈着水波的双眸，宛若惊弓之鸟。一见有人，藤萝立即低下了头，她将斗笠上的纱布撂下掩住了面容。
桑枝却丝毫不惧地迈步向前，上次在巷子里与藤萝重逢，她们还未来得说更多，藤萝便匆匆离开了。
算起来，这应该算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吧。
犹记得上一世，她与藤萝初遇也是在院落。只是那时，桑枝是刚从连环凶杀案中苏醒的十八岁女子，失去了记忆双腿，容颜也被毁。
而藤萝，是坚毅强大的仵作。
刚醒来时，桑枝几乎不能接受自己残缺的生命，甚至想过自戕。但当她望着担忧自己的阿爹，最终还是选择了活下去。
“阿爹，我想学医。”桑枝坐于轮椅，伸出手无力地抚过麻木的双腿，第一次找到了人生中想做的事。
其实她从医的初衷是为了治好自己的双腿，但这个心愿还未开始实行，便遭到了他人的反对。
“一个女子，学什么医啊？”
“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残废呢！”
村民的议论声声跌入了桑枝的耳畔，那时的她怯懦地躲在角落，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可藤萝却帮她驱散了那些嘲笑她的人，她教她射箭防身，在她怯懦自卑之际，鼓励她坚持从医的念想，劝慰她“残不等于废。”
那时的她，面对藤萝的好意，总会有意无意地躲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残废的双腿间。“我…我双腿残缺，面容又被毁，恐会吓到你。”
“我成日与尸体打交道，怎么会被桑桑吓到呢？”藤萝的话语虽然都是友好，但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桑枝，却还是选择了独自推着轮椅离开。
“莫不是桑桑嫌弃我双手沾满死人的血肉，是个污秽的仵作。”藤萝叫住了她。
“怎么会！”那一刻，一向怯弱的桑枝忽地掷地出声。她其实听过藤萝的名号，潞城所有人都对她避而远之，不过是因为她是一名仵作。
“世人道仵作沾染过死人的血肉，说仵作污秽，不过是世人的偏见。仵作替死人说话，为死者洗脱冤屈，为正义发声。仵作怎会是污秽，仵作是这世上最值得敬佩之人。”
闻言，藤萝温柔一笑，视若无睹地与桑枝对视。“桑桑是医者，为病患疗伤治病，给悲悯带来希望，如此悬壶济世之辈，我又怎会被吓到。”
悬壶济世？
那一刻，桑枝忽地松开了因为紧张而攥紧衣衫的手，那是她生命中鲜少听到的赞扬，从前所有人都说她，不配为医。
她抬眸双眼含泪地看向藤萝，只见她立在原地，黑秀的长发和百色的衣袍随风轻摆，白皙的脸颊上一双眸子美得颇为不真实。“明日一同去看迎春花吗？”
桑枝的小心翼翼和怯懦，逐渐在藤萝的温柔下消散，她不再躲避，而是选择了接受。“好啊。”
藤萝也顺势上前推动着她的轮椅向前，动作娴熟到二人仿佛认识许久。
桑枝望着漫天的晚霞，抬眸一笑。“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不嫌弃我是瘸子的人。”
“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不嫌弃我是仵作的人。”
“那我们以后……”桑枝将手放在麻木的双腿处，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朋友了吗？”
藤萝没有一丝犹豫地弯腰与她对视。“那当然，你疗活人，我查死人，我们啊，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那时的藤萝，站在夜色中，月光让她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孤独。漫天的星河灿烂，却只她孤身沉在月色中。
她的身影虽透着落寞，但她的口吻，却是透着如沐春风的温和。
迎春花花瓣拂过两个少女的脸颊，桑枝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过来。
再次抬眼时，曾经站在月色中孤独又坚毅的藤萝，变成了如今头戴着斗笠，面纱挡住了脸颊的藤萝。她站在破败的院落，赶紧伸手撩下面纱，宛若一只被弓箭惊到胆怯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