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退婚
季怀想拽住桑枝的手,可他方才已经倾尽所有去挽留了。他抬眸凝视着桑枝无力启齿。“枝枝,你要是随他去了,往后你我便恩断义绝了。”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但他又怎知,曾经深爱他的桑枝已经变成了重生后的桑枝。此刻他的恩断义绝,却是桑枝的求之不得。
“好,从此以后,我们便恩断义绝。”
想到日后再也不用与季怀纠葛,桑枝心中暗自窃喜地拽住了冗英的衣袍,在冗英错愕的神色中与他一起消失在了醉香楼。
一路上,冗英始终一言不发。
毕竟三年来的真心错付了,毕竟没有失忆前的自己与季怀相爱了整整三年,毕竟当初明明和他约定了未来,自己却失约了。
桑枝凝视着冗英的背影,看着他在温柔的光线中逐渐被拉长。
心中却千姿百味。
他的生命,已然进入尾声。
最终,在今年大雪纷飞的暮冬,画上句号。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她会陪在他的身边,找出真凶,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等等我……”
桑枝迈步追上冗英的步伐,似是还没有习惯双腿行走,脚步一个踉跄她感到头部传来一阵酥麻。
“小心……”
桑枝听见耳畔传来真切又紧张的关心,但当她抬头时,对上的却是冗英冷漠疏离的背影。
桑枝整理着衣裙再次迈步时,她好像看见了冗英在她迈步后才开始重新迈步。
而那步伐,对比刚刚,似是慢了许多…
桑枝的心在那一刻宛若被暖阳照亮。
他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桑枝迈步跟上冗英的步伐,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小侯爷,我知道方才是我不对,但我来此地与季怀见面的本意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
见冗英依旧一言不发,桑枝小心翼翼发问。 “你还在生气吗?”
冗英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桑姑娘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那你肯原谅我了吗?”桑枝满含期待地抬眸,这是她和冗英生离死别后的相见,她无比珍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我从未怪过你。”冗英的身影隐匿在月色中,透着莫有的清冷。
“从前我管你念你甚至强迫你成为我妻,我承认我对你确有私心。你说你与那季公子两情相悦之时,我也曾想过成全,可那季怀并非良配。我与你年龄虽只相差一岁,可你从小娇生惯养,并未经历任何磨难,你根本看不清这世间的卑劣黑暗。所以我将你留在我身边,教你管你约束你。”
冗英忽地顿步,低眉望向桑枝。“如今你既已经看清季公子,也懂得了明辨是非,我亦放下心来,从此以后,我放你自由。”
“什么…什么意思?”桑枝不安地启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冗英要说出很决绝的话。“我知道你怪我当初没有履行我们的约定,但现在我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冗英听着曾经他最期盼的几个字,却只觉刺耳。
他伸手从袖口中拿出文书契约,口吻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氤氲。“这是我拟定好的退婚书,你签字后,我们的婚事便作废了。”
作废了。
桑枝伫立于原地惆怅许久后,才倔强抬眸。“你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和我退婚?”
“嗯。”冗英回答的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我与你成亲,不过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真的心悦于你。”
“冗永安,再给我一些时日,不退婚行不行?”
桑枝知道三年的时光足以让冗英对她死心,但是她回来了,虽然来晚了一些,但她终究回来了不是吗?况且,不过短短数月,冗英便会遇害,如若两人退婚,那她将再也不能留在冗英身边,亦无法保护他的安危。
“冗永安……”
可她刚伸出手挽留,却被冗英无情挣脱,随后,那抹身影便消失在了清冷的月光中,独留桑枝背过身胡乱地擦拭着眼泪。
所以她还是来迟了吗?
冗英已经对自己彻底死心了!
夜深人静,桑枝望着退婚书,却迟迟无法下笔。不签字,但冗英都已经说得如此决绝了。若是执意留在冗府,倒显得自己不知廉耻了。
桑枝心底短暂滑过一丝犹豫后,还是放下了毛笔。
闲来无事,桑枝百无聊赖地从卧榻上起身,本想整理衣柜打发时间,可木柜中放好的手衣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几双绣着栀子花的手衣,栀子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她戴上手衣,手衣与她的手掌完美契合。
上一世,阿爹是在雪地中找到伤痕累累的她。虽然她后来捡回了一条命,但至此后双手却十分畏寒,严重时甚至会晕厥。
这手衣于爱玩雪却不能玩雪的自己而言,确实是个好东西。
门被推开,嫣然举着烛火迈步走进屋内。“小姐,夜深了,你该入睡啦。”
桑枝戴着手衣细细打量,嫣然见状举着烛火走上前。
“这是冗公子特意托人用绵羊绒毛为小姐缝制的手衣,他说这样小姐就不用整个冬天都抱着汤婆子了,可小姐何时这般怕冷了?我见对小姐没用,便将手衣放到了此处。”
桑枝忽地想起与冗英初识的暮冬,那时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她在大雪中伸出手掌,每当这时,冗英总会将狐裘披在她的身上,而后将汤婆子塞到她手中,呼出热气责备道:“你的手不能受冻。”
那时的她总会提起裙摆,迈着欢快的步伐踩过满地的积雪,抬眸莞尔一笑,宛若最绚烂的皓月。“苍茫岁暮天,积雪满山川,我喜欢大雪纷飞的暮冬。”
那时的冗英只静默不语地凝视着桑枝,而后他穿过了长长的巷子,找寻了多名绣工,终于缝制成了这些手衣。当绣工将手衣制作成功递到他手中时,他忘了为找寻原材料耗费了多少心血,走了多少路,只在心底勾勒出桑枝戴着手衣欢快玩雪的画面。
可是,当手衣终在半年后递给桑枝时,她却不需要了。
那些炙热的心意最终被放入了这些不起眼的角落,直到再次重生的桑枝将它们宝贝地戴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