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离别
这一夜，未能安然入睡的人太多了。
兰若水想要在她们离开之时多准备些，便抓紧给她们制些她们爱吃的糕点吃食，姜鸢珺和谢巧童心里愧疚难受，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索性起身了。
而一直躲在屋中的温伯玉，也只是趁着点点烛火，在翻看她们幼时罚抄的册子，他只那样静静的坐在桌案前，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姜鸢珺跑去帮兰若水一起制糕点，也算是能多陪陪自己的师母了。
而谢巧童本就心思敏感，更爱流泪，兰若水怕她在这里待着也惹得自己伤感，索性将她赶回屋了。
可她却并未乖乖回屋，反而穿过了院落，漫无目的的走在寂静的小路上。
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石子。
却在转角的山坡之下，遇见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沈浔。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等着她一步一步离自己愈发的近，她的每一步仿佛都能让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在她离靠近之时，沈浔慵懒的语调传出，“要去哪里。”倒是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谢巧童吓了一跳。
她本就没带着警惕之心，在凌云山，也不可能出现别人。
却忘了，沈浔惯会吓唬她。
谢巧童白了他一眼，就想直接略过他，直接跳上了小山坡，“睡不着，四处走走。”
男人并未应声，只是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个人的影子，在昏暗的树林之中，被温柔的月光映衬得格外显眼，仿佛他们此刻是并肩一起走的一样。
只是若有一人走快，或是走慢了，影子便会交错开，离得好远。
谢巧童自然知晓他一直在后面跟着，只是自己实在没心思跟他说什么，她现在心里烦闷，一想到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如今竟然只能短短停留几日便觉得难受。
其实她也可以多在这里停留几日，甚至可以回到这里。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想，也不愿一生都在这里避开俗世的困扰。
不知走了多久，树林逐渐稀疏，只有一片空荡的石坡，可这里却飘着浓浓的烟雾，就像是走入了仙境一般，全因侧面的山坡之上有地下泉水，常年流着滚烫的泉水，不管白天黑夜，这里都是雾蒙蒙的。
谢巧童很轻松的走上最大的石头之上坐下，还好心的提醒了有些‘胆小’的男人。“小心些，下头是万丈悬崖，摔下去便会粉身碎骨。”
这里，是凌云山的最高处。
虽是黑夜，但却是明亮的，这边的稀疏树木上，挂满了灯笼。
“凌云山的人都有难以启齿的苦楚，所以每每大家思念何人何事时，便会来此处挂盏灯笼，就像是挂上了希望一样。长久下来，这里的灯笼多的都能开个灯笼铺了，但却也是别样的景色 ，只是，我从来没有在这里挂过灯笼，细想一下，我也没有可以思念怀念的人和事。师父师母，鸢鸢，师弟，他们都在我眼前。”
她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大起大落，她的心思比谁的都细腻敏感，更会看旁人的眼色。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谢巧童头一次愿意说这么些话，或许她想短暂的给自己寻个能听自己说话的人。
她不愿意在姜鸢珺面前提起这些，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忘记谢家人带给自己的阴霾，可是，事实亦是如此，那些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沈浔舟，我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
羡慕嫉妒他有她没有的温暖的家，和疼爱她的父母。
“罢了，你也不欠我的，何苦听我发牢骚，走吧，早些回去歇息。”
她自顾自的说了很多，可沈浔就是没有开口。
他不善于安慰旁人，旁人都说他待谁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那是父亲教他的，无论何时，在旁人面前，都要戴好自己的面具，这样才能在朝堂待下去。
可他在谢巧童面前并未如此，他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我确实没法理解你的经历，但你可以告诉我你心里难受的事，可以抱怨委屈，我会好好听着，人活一世，不顺心之事十有八九日日都会发生，你不用这样妄自菲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谢巧童背对着他，他的声音如同悬崖之下传来一般，轻轻柔柔的，但却格外坚定。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无法感知彼此此刻的情绪。
但是好像有什么自他们心中散出，这样孤寂的夜晚，有人在身边，确实极其想寻找一个安慰和依靠。
谢巧童没有转身，大抵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和临近崩溃的情绪，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吧，回去吧。”
就像来时一样，沈浔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大概方向不同，两人的影子，这次交叠重合在一起了，无论快步还是慢步，都始终纠缠缠绕在一起。
有些事，有些人，或许换条路，换个方向，便能遇见，便会相遇。
这一夜，大家都各怀心思。
天亮后的凌云山，总是雾蒙蒙的，盈满露水。
就像从前一般，姜鸢珺早早收拾好，便在整理院子中的草药。
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
可终究是要离别的，饶是再美味的早膳，他们也是食不知味，无人开口破僵局。
倒是她们两人的两个傻师弟先一步开口。
“师姐，等年后我们便去京都，师姐，你们要好好珍重。”
“好，你们二人要听师父师母的话，莫要偷懒，山林里的草药要常常去打理，等你们去京都，我带你们游玩。”
其实她们并未离开凌云山太久，可这两个小师弟却是变了副模样，除了还是跟从前一样傻傻的，成日乐呵呵的，好像还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们的小师弟就像是家中的弟弟一样，总是会让她们两人多牵挂些。但有他们在， 她们也不用担忧师父师母无聊。
温伯玉没有出来送他们，只是让兰若水拿了个木盒给她们，“你们师父就是嘴硬心软，昨夜也是一夜未眠，行了，走吧，别耽误了时候。”
姜鸢珺看向师父师母屋子的方向，她知道，师父一定会藏在窗边偷看他们，“师父，我走了，莫要再生徒弟的气了。记得要早些去京都，省得我和童童想你们。”
温伯玉此刻侧着身子在窗边，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走吧走吧，都走了就不吵闹了，你师父就那么小心眼，还能跟自己的徒弟赌气。”
他是舍不得两个丫头，这种分别的时候他最厌恶了。
他这一生送走了太多人，如今年岁大了，看不下去这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