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世间没有神明
奕庙已几日未睡，熬的两眼布满血丝，这几日都未出这药铺。
药铺外不断的有灾民敲门砸门，哭喊着问是不是连奕庙也要放弃他们了，哭喊着让奕庙救救他。
奕庙无视了那些声音，只一心扑在了调配药方上。
“成了！成了！”
奕庙欣喜若狂，癫狂之后便是又哭又笑。
这几日奕庙在奕甫身上尝试了无数次的药方，都无甚效果，直到今日奕甫胸口与脖颈处的脓疮都有消退的迹象。
奕庙颤抖着将手中的药方拿去药柜配药，却发现柜子中的草药都落了底。
奕庙誊抄了两份药方，打开药铺的门，门外积聚着几十个灾民，皆是一脸脓疮，人群拥挤时触碰到，便疼的哀嚎连连。
一女人看到了奕庙，便跪了下来，一把抓住奕庙的衣摆。正是那日高坝上的女人。
“我错了医师，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说你，我是小人，你不要跟我计较，求你不要放弃我们，救救我的男人吧，他快不行了。”
“救救我们吧医师，救救我们吧。”众人附和。
奕庙将手中药方举起，激动的开口：“我配出了能治疗疫症的药方，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草药，大家都能康复。”
人群躁动起来，皆是目露欣喜。
“你们尚可活动的人拿着药方，由识得草药的人先去采药熬药。”
“我出城一趟，去找城外的侍卫运药进城。”奕庙说道。
闻言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人群里有人开口。
“你不会是要丢下我们独自跑吧？”
此话引的奕庙一愣，却没有时间多作解释。
“我胞弟尚在屋内，他与你们一样感染了疫症，现在我治疗下已有了康复的迹象。”
“我此番出城，定不会丢下你们和我胞弟不管，各位信我，定能救下所有人。”
奕庙去往城外的方向，一路上看到一些侍卫包裹严实的侍卫在往房舍上浇油，心道不好，要开始烧城了。
奕庙赶赴城门，被侍卫拦下，奕庙跟侍卫说自己找到了救治的药方，却无人听他的话。
奕庙只好扯着嗓子喊门外的医师。
不知喊了多久，嗓子都哑了，才有一名医师无奈的过来见他，正是之前劝他不要进城的那位。
“奕医师可是想出城了？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进去。”
“如今你待了这些时日，身上怕是早染了疫症，侍卫们又如何会让你进来。”
奕庙挣扎着举起手中的药方。
“我配到救治的药方了，只差药，劳烦给我运草药进城，我定能救治他们。”奕庙喊道。
“你又何苦挣扎，你救不了他们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相信我，这药方真的可以救他们，你相信我啊！”
奕庙满脸急色，全被侍卫刀剑拦住，其中一位侍卫一脚踹开奕庙，直踹的他翻滚几圈，呕出血来，打湿了手中的药方。
那城外的药师摇着头，无奈的转身离开。
“你信我啊！你相信我啊！”
奕庙忍着肺腑的疼痛嘶吼着，却再不见那药师回头。
奕庙手中抓着那染血的药方，狼狈的走在城内的道路上，路上尽是已腐烂发臭无人收尸的尸体。
有侍卫穿梭在城池中淋油，有灾民倒地哭嚎，这些声音都在奕庙的耳边都显得安静下来。
迎面遇上了几个熟识的灾民，其中便有那女人。
只见她喜笑颜开，“我们按照药师你的药方熬了药，些许人喝了药都有好转，我们有救了。”
“高坝上男人挖药，屋里女人熬药，相信大伙儿都能得救。”另外一个灾民笑着说道。
“奕医师真的是活菩萨啊！”
“是你救了我们。”
奕庙眼珠子麻木的在灾民欣喜的脸上打转，然后踉踉跄跄的从灾民中间穿过去，一步一步的无目的走着。
我救不了你们，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奕庙心想。
城外不愿提供草药，侍卫们已经在筹备烧城。
有药方又怎么样？高坝挖的药够几个人吃？
治好了又怎么样？南安城终究要湮灭在火中。
身后的灾民还在欢天喜地的感谢奕庙是活菩萨，却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
活菩萨？这世间有菩萨吗？
如果这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在看的话，为何现在还不出现？为何又要降下这天灾？
神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高座看台，百无聊赖的看着众生疾苦，将人间的苦难当作闲暇的消遣吗？
还是想要赏看这些无知的灾民沉浸在活下来的喜悦中时给他们当头一棒，然后将挣扎与痛苦当作笑料。
奕庙心中怒火燃起，一时只觉得苍天可笑。
“这便是世人敬仰的神明吗？”
奕庙忽然奔跑起来，直奔向南阳城的神殿。
来到殿前，奕庙青筋暴起，愤懑填膺，拾起一旁生锈的斧头便向那端庄威严的神像砍去，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怒吼。
“神呢？这世间的神呢？此时不救苍生，怎配世人的供奉？”
“出来啊，你出来啊！为何不愿睁眼看看这南安城，为何不救救他们？”
纵使奕庙竭尽全力的砍去，却也只砍碎了神像膝下的一个拐角，丝毫不损神像的威严，它依旧那般高高在上。
“没有神，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斧头从奕庙手中滑落，此时的他蓬头垢面，面色惨白，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肆意流淌，双肩剧烈的抽动着，发出声声悲嚎。
“你想救他们？”
奕庙忽的清明，只听到有声音仿佛自混沌深处传来，在虚空之中回荡不休。
“你是神？”奕庙瞪大着眼睛冲头上喊道。
“神？这是你们对我的称呼吗？”
“你既是神，可否救救这南安城的百姓？我已经有了药方，只是我没有药，我也没办法让每一个人都喝到药。”
奕庙急切的传达自己的诉求。
“下一场药雨如何？能让他们都能淋到这药。”神的声音带着些轻笑。
“那再好不过，感谢神明慈悲。”奕庙心中欣喜万分。
“只是这药雨得有一个药引，就用你血肉作药引如何？融进这药雨水之中，化作甘霖，润养这世间。”
奕庙只片刻的错愕，便立刻答应下来。
“我愿意，要我血肉也好，要我肺腑也罢，能用我一人的生死换十余城百姓的性命，再是值当不过。”
“既如此，那这人间便下场雨吧。”
南安城内火势雄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蔽日，一时哭声喊声交织。
人群一片推搡哀嚎，有人病重不良于足，生生的被火焰裹挟。
不知是谁突然停下站在了原地，抬头望天。
“下雨了。”
只见风云色变，一场血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袭来，一时将这个南安城染的猩红。只片刻火势便在这血雨中殆尽。
众人皆停了下来，血雨染红了他们苍白的脸，房屋瓦舍皆被雨水笼罩，地面积水泛起层层血腥的涟漪。
“脓疮没了，脓疮没了！”
有人打破了这场血雨下的平静。
这才发觉众人身上的脓疮都在这血雨浸染下干瘪下去，肺腑间的火辣与疼痛也都消了去。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