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救不了任何人
万年前,天降旱灾,久无甘霖,人间颗粒无收,灾民食不果腹,叫苦连天。
偏又起了时疫,患者先是高烧不退,继而自肺腑生发脓疮,由胸口开始显现,直至绵延全身,便是瞳孔间也挤满疮粒。
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此时疫灾害绵延数十余座城池,朝廷下派药医,张榜让染病之人赶赴中间一座叫南安的城池集中治疗。
奕庙便是其中下派的一名药医,他的弟弟奕甫则作为随侍一同赶赴受灾城池。
因此病传染性极强,只几息间便可自口鼻感染,因而药医多是置身事外,不敢靠近患者。
“奕医师可莫要再向前了,再向前便入了城了。”其中一名医师劝道。
“我若不入城池,如何为患者看诊。”奕庙说道。
“此疫染病迅速,若是执意进去,怕是要丢了性命。朝廷命我们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我侍卫府的表兄同我说,朝廷已经在筹备着将这些染病的百姓围困到南安城内。”
奕庙皱起眉来,“围困?何为围困?圣上张榜集中灾民,是要我们为其治疗。”
那医师低了声音,“我且偷告诉你,这是要集中这些染病之人后,放火烧城。”
“我们这些药医赶赴南安城外,只是让这些染病的百姓安心进去。”
奕庙一时只觉透骨生寒,呆愣在原地。
自己本该是来救人,却成了诱人送死的引子。
“你既已知晓内情,便别再平白的进去送死了。”
奕庙咬着牙,只觉喉咙干涩万分,却还是开了口。
“你表兄可说了侍卫府的人何时烧城?”
“待人集的差不多,约莫也就一个月后的样子。”那医师说道。
“若是能在这一个月内寻得救人的法子”
奕庙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痴心妄想。”
“这时疫十余座城池的百姓受灾,别说我们没有治疗的方法,即便是有了药方,又何来的这么多药物?”
“这是天灾,圣上也是为了减轻他们的痛苦和免得更多的人受染。”医师说道。
奕庙沉默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南安城门陆陆续续的有衣衫褴褛的灾民进去。
他们怀抱着救治的希望踏进南安城,却不知自己踏进了死亡的地狱。
就在那医师以为自己劝下了奕庙之时,却见他目光坚定的开了口。
“为医者,不到患者的最后一刻,怎可轻易便为其判了死刑。”
“还有一个月,我定寻得救治的法子。”
奕庙背着木匣子往城门放下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奕甫。
“奕甫,你可害怕?”
奕甫笑着跟上,“哥哥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随即两人便口鼻前裹上布料,在众医师的目光下走进了南安城。
城池内哀嚎遍野,路有孩童在腐骨前哭泣,有老人扛棺麻木送葬,昔日街道两侧的商铺尽数紧闭大门。
奕庙二人寻了一个空出的药铺便就此住下。
奕甫负责每日在城内收集各药铺中尚可用的药材。
奕庙则负责为集聚进城的灾民寻统一的住所,并辗转在各患者之间,观察病症,调制药方。
虽然寻出了能缓解生脓疮的速度的药,可这些时日城中的药材消耗的太快,染病之人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城。
这日奕庙收拾了一番便要出药铺,奕甫同奕庙摆了摆手,忽然晕倒过去。
奕庙将其放置床上,才发现奕甫胳膊上已生了脓疮,一时只觉心中苦痛难耐。
奕庙颤抖着为奕甫喂了些汤药,还是出了门。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死的人越来越多,进城的灾民也越来越多。
城中药材所剩无几,奕庙集合了些症状较轻的灾民一同采药,奕庙浑浑噩噩的挖着一株草药,却不慎将其挖断。
身后忽然尖叫声传来,奕庙回头,见是一男人不慎摔下高坝去,腿骨以不协调的姿势扭曲着。
奕庙赶忙冲过去,靠近时却被一女人猛的推倒在地。
“滚开啊,离我男人远些。”
那女人满目泪水,颤抖的去碰自己男人的腿,疼的那男人哀嚎。
女人猛的抬头,怒视着奕庙。
“你这个骗子,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都是骗子。”
“将我们骗到城里便由着我们自生自灭,每日给我们喝些汤汤水水的没有任何作用的药。”
“大伙儿还没有看明白吗?朝廷早就放弃我们了。张榜让我们来南安,这些时日你们见过几个医师?”
“便由着这个所谓的医师敷衍我们,差遣着我们来挖这什么药。”
“有用吗?我们还活的了吗?”
“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朝廷也不给我们活路。”
“只他一个人还在我们面前吊着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吗?”
奕庙倒在地上许久,抬头看向四周正俯视着自己的灾民们。
他们每一个都显着疲惫与麻木,有些手上脚上都已长满了脓疮,却还努力的挪着步子爬高坝来挖药。
只是此时的他们眼中皆是死志。
奕庙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也没去管衣服上的脏污,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高坝。
回到药铺时,本在床上的奕甫却掉落下来,奕庙赶忙去扶,却看到他自口鼻蔓延至胸口的血。
奕庙再也没能忍住,哭着将虚弱的奕甫搀扶到床上。
“奕甫,我是不是错了。”奕庙哭着说道。
奕甫挣扎着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一丝笑来。
“我的哥哥是世间顶好的医师,怎么会错了呢?”
“奕甫,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甚至救不了你。如若不是我执意进城,也不会害了你的性命。”
“我还活着哥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相信你会治好我的,还有这十余城池的百姓。”
奕庙哭着摇头,强忍耐着抽泣。
“我做不到,我太自负了,我以为我能救的了所有人,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你可以的哥哥。”
“还记得哥哥小时候认药,怕极了那些个可制药的蛇虫鼠蚁。那时的哥哥也哭着跟我说你做不到。”
“可是哥哥现在成了一名药医,哥哥再也不怕那些了。”
话落奕甫咳嗽几声,震的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我的小命,可有劳哥哥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