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识即相别
在密林中穿行,很容易走散。
起初几人还相隔不远,但是在谁也顾不上谁的狂奔下,许成很快就脱离了其他人,等他反应过来,猛地停下,四周已然是寂静一片,只剩下无边的静谧。
他大口喘着粗气,清冷的气息侵袭着他的每一个神经,手臂的伤口已经止血,但一用力还是扯的生疼。
许成摸了摸腰间的小刀,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肾上腺素的刺激过后,疲惫毫无保留地蔓延上了,他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才看见满是伤痕的小腿,有的渗出零星血迹。
他的手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天前他还在工地上跟大伯聊着天,吃着伯母给他们做的肘子,现在却成了这副惨样。
大伯早年得子,却死在了一场车祸,夫妻俩也没有再生的打算,慢慢的就把他这个侄子当成干儿子来对待了。
正思索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叫喊,许成爬了起来,循声而去,走了几分钟之后,只见一人侧躺在树下,面前两只银灰色动物颤声低吼,龇牙咧嘴。
一人两狼,正对峙着。
那两只狼貌似不紧不慢,围着那人悠悠转圈,许成仔细打量,应该是驾驶货车的一人,长相老实,此时完全坐在地上,倚靠着树干,一脸慌乱,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胡乱挥舞着。
不对劲。
许成定睛一看,那人肚子上一条狰狞骇人的伤口,贯穿大半个腹部,血流不止,估摸着是那两只畜牲的杰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许成明显感觉得到那人逐渐虚弱,发白的嘴唇轻微颤抖,挥刀的手也慢了下来。
他在等,许成也在等。
他在等狼群扑咬,忍受着生命最后的疼痛,许成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剁掉这两只东西的机会。
他不是什么斯文人,大字不识一个,书也没怎么读过。在一个很贫困很偏僻的山村长大,从小没见过大城市,反而更多的,是跟那些来村里偷吃鸡鸭伤人的畜牲打交道。
杀人他没杀过,但是杀这些畜牲,他可不算生疏。
一只狼干脆往那一坐,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猎物生机的流失,仿佛在戏耍一个玩物。另一只则不断绕圈,寻找一个大快朵颐的时机。
狼也在等。
没有人知道,一片静谧的山林中,有这样一场生死之争。
等到那只狼绕到许成附近,他突然暴起,在这只畜牲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狠狠地将刀子插向脖颈,但那东西毕竟还是吃肉长大的,那狼将身子一扭,本该直入脖颈的刀口在它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深痕,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吼叫,血流不止。
不好,许成这样想着,不用多久,警察就会赶到,他必须尽快脱身。
在那人惊诧的目光中,许成向前奔去,一把抓住了那匹狼的尾巴,向后一扯,再补上去一刀。此时另一匹狼也反应过来,疾驰扑向许成。
他侧身一避,将先前那只受了伤的家伙拽至脚下,使劲踩着它的脑袋,用凶狠的眼光盯着另一匹。
你要是敢上,这就是你的下场。看看是你先死,还是老子先把你头砍下来!
那只狼见没有得逞,回过头来恶狠狠看着许成,再看了看同伴的尸体,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钻进了林子。
见独狼远去,许成深深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踢开脚下的尸体,走到那人身旁,蹲下身子。
只见那人身上伤口大小不一,背上也被撕下来一大块肉,血流不止,更恐怖的,是腹部那个近乎分开半个人的伤口,连肠子都漏出来一些,让人反胃。
许成见此情景,有些难忍,又深吸一口气,硬是憋住了想吐的欲望,转头望向那人。
“想吐就吐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人明显进气多出气少,两手已经完全瘫在身旁,望着许成,艰难说道:“也难怪,这片林子里野狼众多,我在逃跑的时候惊动了他们,被当成猎物也是意料之中。”
许成低下头,默不作声。
“小子,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要是能走的掉的话,就逃远点吧,找个清净的地方,干点干净的活计。”他忍着疼痛,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物件,递了过去。
许成接过手,一看,是一个吊坠,准确来说,是半个吊坠,因为上面有一个很工整的切口,显然是将一块玉一分为二了。
递出吊坠之后,那人说道:“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虽然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比起被狼群当成晚餐,留个全尸总是要好点的,起码下葬的时候不会很难看。”他挤了个笑容,笑得很勉强。许成却笑不出来。
“这半块玉,本来是留着给我女儿找个寄托的,不过看来,我是没机会看到了,还有一半在她手里,小哥你要是有心,麻烦帮我带给她,就说让她不要挂念老爹,尽快找个合适的嫁了。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没事,卖掉也能值点钱,就当我谢谢你出手相助的报酬了。”
许成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心里没来由地点了点头,“好。”
似乎是没了什么牵挂,那人转头望着月光,眼神散漫。“我余庆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做的事情也不干净。唯一的牵挂就是生了个女儿,现在也二十有一了,她叫雪儿,很好听的名字,对吧,她娘在生她那时难产死了,那天大雪纷飞,所以就叫雪儿。”他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可以的话,帮我跟她道个歉,老爹没能看着你出嫁……”
许成望着一个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就这么离去,呆滞许久,等到他感觉脸颊有些温润,抬起手擦了擦,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月光渐渐变淡,旭日开始喷薄。
一抹晨曦打在他的脸上,也照着地上那人,他一动不动,很安详,如同熟睡一般。
许成收起吊坠,转身离开,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他也没有遇到其他人,也没有听见警车的声响,直到艳阳高照,再无一点夜色。
眼前赫然出现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更前方的,是起伏的楼房。
他又从山里出来了,没有任何人,更没有警车警察,他逃掉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城里,似乎离开了这里,他就能回到之前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