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姐

    虽然曾叔公替她主持了公道，把事情解决了，但李平安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她不痛快。

    村民们散去以后，李兴全虽然不忍地看了她一会儿，可是还是唐素红的吩咐下，去扶李国斌了。要不是李长平和李卉卉，李平安估计只能爬回家。

    上辈子在人后，她不知挨了多少打。有时候是像这次一样被故意殴打，有时候只是随便呼一巴掌、绊一脚。这次闹到全村皆知，连曾叔公都出面，放言不许别人欺负她。

    她的打没白挨。

    她是故意的。她可以卖乖，可以忍耐，可以逃跑，但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还故意激怒李国斌。她不想自己再有一丝优柔寡断，如果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她，那就彻底看清楚好叫自己死心。

    重来一次，害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对她不好的人，她也不会再于心不忍。

    可是，发现父母不爱自己，感受怎么可能会好呢？

    算了，李平安叫自己对父母彻底死心，就当自己是个孤儿。

    她拿起李卉卉从家里给她送来的药油，给自己抹在伤处，下定决心，她以后绝不会再这样挨打了。

    除了这个，她听了曾叔公说的话，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像是，女娃娃嫁出去，就分不了家产了。他也是赞同李国斌以后要独自继承家里所有东西的。

    她们这些女孩，自小就被灌输这种思想，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了，家里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更别说钱了。嫁人以后，甚至都不能回家住了。那已经不是她们的家，而是哥哥的家。

    所以才会无处可去啊。

    而家长们因为这种思想，大多从小就不舍得在她们身上花费太多。因为要不了多久，女孩就要嫁人，等于是替别人养了。那还不如多花点钱在自己家的儿子身上，起码儿子是跑不了的。

    李平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她无法改变这些人的想法，改变环境，她只能改变自己，离开这里。她一定要考出去，走出这个小村庄，去看外面的大世界，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谁说女孩只能嫁人，靠丈夫生活？

    如果无人支持她，她就自己攒钱，自己想办法把自己考出去。

    这次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全村人都知道她可怜，同情她了，接下来就该趁热打铁，找人借点钱去读书。

    现在新学期已经开始一个多月了，她要找个大人替她跟老师说好。就找曾叔公，他出面替她报名肯定没问题。她只要把钱准备好就行……

    “平安！平安！”一个焦急的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

    李秀珍跑得太急，书包还剩下半边挂在手肘上，胸口剧烈起伏，满脸通红，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你，”一看见李平安的脸，她就哽咽了，“很痛吧。”

    李秀珍走近李平安，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她的手很轻很轻，像是在摸什么珍贵的易碎文物，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立刻碎成粉末。

    回来好几天，这是第一次，李秀珍放下书本和作业，与她这么亲密。

    “还好，”她把头贴在李秀珍胸口，轻轻说道：“我抗揍得很，别看这伤吓人，其实不怎么痛。”

    李秀珍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妹妹在故作坚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实在是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她想上学，就必须努力读书，保证学习成绩。此外，她每天还要做家务、洗衣服，帮着择菜做饭。

    她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没力气呼吸了，可唐素红还是不满意。

    她也不过十一岁，她真的很累。

    李秀珍艰难地开口：“我，对不起你。”

    “没有这回事。”李平安从她怀里起身，抬头望着她，“姐姐你也很不容易，我知道的。咱们命不好，爹太软弱，妈又太偏心。”

    “唉——”李秀珍无奈地叹气。

    “所以，咱们必须靠自己博一个未来！”

    不同于李秀珍的无可奈何，李平安反倒是斗志高昂，一点儿不像被痛打了一顿，居然半点伤感都没有。

    “我想好了，我一定去读书，然后咱们俩一起考出去，上高中，上大学，到大城市去，像是北京、上海！等咱们有了文化，有了学历，就一定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在大城市里立足！”

    李秀珍有些陌生地看着妹妹，她印象中的李平安，很像父亲李兴全，总是畏畏缩缩，委曲求全，不会反抗，不会斗争，只会默默接受一切。

    她几乎没思考，就将手覆在李平安的额头上，看看她是不是烧昏了头。怎么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言论？她们能考上高中，还有大学？两个女孩子，不在老家找个好人嫁了安稳度日，独自去大城市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