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最长的路
刘易斯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检查完所有铁丝网的伪装,才站起身来,高兴地对我们说:“先生们,欢迎来到南非!现在,我们去找地方休息。我有朋友在附近,我们走。”
“真是有朋友就是好办事!”老四又开始贫嘴,“咱们的朋友遍天下,亚非拉人民团结起来啦!”
“这一路上多亏了老四这个开心果。”老高也放松下来,其实他心理压力最大:他的朋友、他朋友的朋友、他找的代办、他手下人找的偷渡中介,万一真出个事,他怎么交代哦?几头都交代不了!
大伙呵呵地笑着。我已经领教了他们嘴里的“朋友、亲戚”,关键是这个“附近”还要多久才能到,安不安全?我可不敢放松!
爬过铁丝网的时候我看过表,时间是凌晨2点50。
这次阿里没有食言,翻过几个小丘,顺着斜坡我们很快来到草原上的一片高地。高地上有一个木栏围起来的院子,院子中间居然有几间白色的平顶房。
阿里急促地敲打着围栏正中的板条门,低喊了两句,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说实话,这围栏也就大半个成人高度,极其随意地钉着钉子、扯着铁丝。别说动物能轻松越过,就是人也能轻易爬过去。
“这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了,跟咱们北方农村形式差不多,不过我们还强点,多少有个砖墙。这玩意真来了猛兽有个逑用?”老四踢了踢木板条。
“未必,人家敢住这不会不知道,除非这一片就没有食肉动物。”我分析着。
这院子位置突兀,四面不靠,没有任何依托,简直太奇怪了。你在中国任何地方也没人这样建房子。就是不懂风水的人也不会这么干。这里唯一的优势就是此处是附近最高点,可以俯瞰到很远处。倒是适合建瞭望塔和碉堡。不过狂风暴雨雷电天,这里也相当危险。
有人从里面问话,刘易斯叽叽呱呱地回答着。很快,门咯吱地打开了,一个黑人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我以为他会像西部片一样拎着来复枪或者左右两支左轮,可现实中他空着手,披着外套,更像个羊倌,就差个烟袋杆了。
他有些紧张地,不过相信我们的笑容如此真诚,他有理由判断眼前的几个黄皮肤不是坏人。
刘易斯用某种土著语言与他交流,但我确信不是之前的斯威士兰语。气氛很快平和稳定下来,那男人回头冲着屋里喊了句什么,很快一个长相老实的黑人农妇出现了。
很快,男人打开了锁住的木栏门,用英语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我的朋友们!”那中年女人在一旁陪着笑。
我注意到他们的衣服比莫桑比克那些村民要好一些,言行举止也明显受过些基础教育。经济的差异即使在偏远的山村也能体现。
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这里离我们的终点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毕竟是人的地盘,还是有光亮火种的人类居住点。
老四感叹一声:“终于见到人了!再不用睡小黑屋了,谢天谢地!累死我啦!海波,问问能不能弄点吃的喝的?”
刘易斯向我们介绍,原来这是两口子。至于他们的名字,我早忘了。那一刻,我们都和老四一样,只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听到刘海波的询问,那男人犹豫了一下,看看刘易斯,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个小时,我再准备些吃的——现在和明天的早餐。但是需要付费,一共50南特吧。我们是农民,没有太多的食物。”
“好,没问题。”刘海波爽快地立刻点头。
6个人、两餐带临时休息室,比起莫桑比克的物价,真是太便宜了。何况现在这状况,都只剩半条命了,他哪怕多要几百都不带犹豫的。就这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人愿意收留偷渡客就不错了。这绝对是良心价。
当然,他们很可能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我们这样的“访客”了。但人家也没有趁人之危,反而颇有待客之道。
“朋友,谢谢!”我拍了拍他。
我低头看看表,现在刚好是凌晨3点30,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徒步走了6个半小时。估计这是我们所有人这辈子当中走过的最长的路了。
热奶茶、牛角包和全麦吐司很快端了上来,这是我们来非洲以后吃过的最好食物了,大伙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吃过东西,女主人把我们带到旁边一间客房。房间里非常整洁,没有床和家具,但地上铺着厚厚的干净的动物毛毯。她说我们可以睡。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倒不太好意思躺下了。从沼泽出来以后,草丛间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这么久,鞋上牛粪和黄泥估计都有。还有每人两只臭脚丫。
“okok,没问题的。”女人和气地笑着。
见状大家不再推辞,也实在扛不住了,纷纷躺了下来,不过都自觉地把脚放到毛毯外,更没有脱鞋。
刘易斯没有跟我们睡一屋,跟着男主人的儿子走了。我们也不管那么多了。
几位大哥都已累得不成人形,几乎倒下去的同时就开始打呼。我反倒是吃过东西后,赶紧逐步在恢复。也可能一路上高度紧张,神经的兴奋状态还没有松弛下来。
我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老四的呼噜又打得震天响,索性一屁股坐起来,蹑手蹑脚地出门,走到院子里的塑料椅子上坐下。
看家的大狗抬起身看了看我,在空气中嗅了嗅就又趴下睡了。我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点上。现在再也不用怕暴露目标,可以安安静静抽烟了。
此刻四下里极其宁静,但并不安静。星空格外清澈美丽,离地面好近。南半球的冬天没有萧瑟的感觉,草原茂密繁盛,一望无际。
我脑子乱成了麻,忽然又开始反省:“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7点不到我们就都起床了,因为行程并没有结束。今天阳光明媚,金黄的旷野中有一点淡淡的薄雾,简单的早餐感觉还不错。
院子里站着几个陌生人在闲聊,从穿着看应该都是附近的农夫。刘易斯出去跟他们交涉了一会,然后进来告诉我们说房东已经安排了一辆小皮卡送我们去最近的镇子,在那里我们就能乘坐巴士了。但是你们需要出100南特的租车费。
“另外,先生们,我的工作到这里也结束了。所以请付我的钱,我该回去了。”他也是无事一身轻了。
海波痛快地递给他一千南特:“谢谢,伙计!告诉你的老板,他是个有信誉的人。我喜欢他!”
“你是我们最后一个向导,是个幸运的家伙,因为我们都还活着!好的,伙计,也祝你好运!”我很有感触地拍拍刘易斯,估计不会再见了。
我其实还有句潜台词:“跟着你真他妈刺激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