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如梦初醒，忘却之约终落成
等凌空醒来，已经是当天的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阳光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入诊医亭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草药香气，让凌空于先前的昏迷中清醒了些许。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身旁的竹医床上，躺着另几个因蛇妖之事受伤的三代弟子。除此以外，房间内再无他人，依稀可以听到走廊内匆匆忙忙的步履之声。
凌空艰难地支起身子，倚靠在床上，那成妖的幼蛇劲力不小，他脖子处被妖蛇缠出的勒痕，虽已包扎，但仍然有些隐隐作痛。吸吸鼻子，还能嗅到一丝血腥气。他开始回忆起先前自己擒拿妖蛇，碾断蛇颈的事，希望以此打发醒过来的时间，以及忘却颈部的痛处。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不认识自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爆发出如此的力量。
过了一段时间，凌空的思绪便被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药长老推门而入，看到了苏醒的凌空，紧绷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高兴之余，是满脸的心疼。她走上前来，关切道:“凌空，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姑姑了。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我……还好。”凌空挠挠头，小声应答道。
“事情我都从其他弟子那里听说了。”药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伸出了右手，拇指温柔地抚摸着凌空的脸颊，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意义非凡，我和许多今天在诊医亭值班的弟子都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不仅受伤的那个人性命难保，其他治伤的弟子也有受伤的可能。”说到此处，药长老想到一事，询问道:
“你有看到你赵师父和孤师父吗？”
“还没。”凌空摇了摇头，道:“我醒来到现在，您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这两个混小子。”药长老嗔怒道:“等他们来去，我得跟他们好好聊聊。你先好好休息，我已经和你青师姐吩咐了，一会要给你送粥饭过来。姑姑还有一点点事，先去忙了。忙完了，我接着过来陪你。”
“嗯。”凌空点了点头，眼神转向了别处，望着窗外的竹叶与远山，发起了呆。
药碧云走出了房门，在走廊行走间，迎面碰到了正大步赶来的赵铁山。碰面之后，赵铁山急忙拦住了药碧云，焦急地问道:“空小子情况怎么样了？”
“你倒是比你那个师兄要懂点事。”药碧云没好气地应答道:“他的伤虽说不伤及性命，但因为缺氧和惊吓过度，加之在一瞬间透支了过多的体力，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精神。”
“那，我进去看看？”赵铁山问道。
“进去吧，人在我背后的房间里。但记得要小声一点，他精神不佳，别打扰到他休息。”药碧云简单回复完，绕开了赵铁山，继续赶路。
真是无巧不成书，赵铁山才进去不久，只见诊医亭的楼中传来阵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不多时，那人便从楼梯间闪了出来，正是孤长岐。
药碧云见状，板起了面容，双手交叉，喝道:“怎么，记起来你还收了一个小徒弟是吗？身为掌门，看管不力，害得你徒弟被蛇妖缠颈，昏迷了半天，你这个当人家师父的还来还得最晚。当年是你亲自收养的他，是不是嫌弃自己这个徒弟没天分，要重新给他装篮子里扔回去？”
孤长岐自知理亏，面对药碧云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他低下了头，没敢言语。待药碧云骂完了，他才敢慢慢回复道:“哪能啊，凌空如此懂事，六岁便有除魔之威，还给宗门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奖他还来不及呢。”
“奖？你能把你答应的给补上，我都算烧了高香了。”药碧云并不打算让这件事草草过去。可孤长岐此刻并未回忆起来先前答应的事，反倒是露出一脸疑惑的神色。
望着孤长岐摆出这张一问三不知的臭脸，药碧云才下去一半的火气又重新蹿了上来:“前几天空儿过生日，你亲自答应要送他一柄剑，结果欠到了现在还没给。凌空这几天都失落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不到吗你？”
经这么一提点，脑子被宗门事务搅成一团乱麻的孤掌门总算想起来了这么一茬。回复道:“好像……的确是有此事。可是，你说空儿为什么不来提醒我？”
“他哪敢啊，上回他问你要还差点挨了你的打，还跟他说不到年岁再也别想打剑的主意。我要是不提醒你，过十年你都想不起来这一茬。到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脸在人家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给人家送欠了人家十年的生日礼物！人在那边，要看自理，我有事不奉陪了！”药碧云骂完，气呼呼地走了。
药碧云的呵斥，让这位掌门再也抬不起头，慢慢往凌空所在的病房走去，缓缓推开了半掩着的房门。只见赵铁山正陪在床边，凌空脖颈上渗出血的纱布清晰可见。凌空转过头，发现了孤长岐，低声地问候道:“师父好。”
孤长岐不敢大声，抬手示意之后，轻声问道:“空儿，好些了吗？”
“好些了，师父。”凌空点了点头，但话语间的气息依然微弱。他受伤的事惊动了收养自己身为掌门的师父，为了让师父能够安心，凌空继续说道:“师父不用担心，青师姐和药姑姑教会了我很多事。等我的伤好了，徒儿会专心练功。还有……”
凌空低下头，似乎为此做出了很艰难的决定。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的不舍，但最后，他坚定了意志，抬起了头颅，一字一句地说道:
“凌空之后会谨记师尊教诲，今后不去找师父讨要剑器，再也不给师父添堵了……”
凌空口中的每一句话，虽说初心是为了体贴，此刻却化作了一把把利刃，句句剜在了孤长岐的心口。孤长岐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先前药碧云的呵斥，已让他自己这个做掌门的愧疚无比，凌空这几句话，让孤长岐觉得，自己这个欺负孩子的千古罪人该为之愧疚下半辈子。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再也没脸待在这个房间。简单回应过后，便草草便掩上了房门，朝门外走去。赵铁山放心不下，简单叮嘱了凌空几句后，便走出了房门查看情况，留下了屋中满脸疑惑神情，不知所以然的凌空。
赵铁山往走廊望去，看见孤长岐一个人正在走廊一步一个踉跄地踱着步，背驼如柳，步软如泥。只见他一边走，一边表情呆滞，旁若无人地说道:
“我对孩子犯了罪啊……我对孩子犯了罪啊……”
第二天一早，凌空从诊医亭的病床上苏醒，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床头，多了一柄正合自己身段的宝剑。此剑装饰素雅，小巧精致，通体使用了坚固耐蚀的玄色仙木，辅以白云仙鹤的灰金纹饰，为这柄剑平添了不少仙道之气。凌空震惊之余，不免好奇地掣出宝剑，一窥其刃中玄妙。
这柄剑并没有开封，但剑刃上，工整地刻下了方方正正的“言鼎”二字，兴许就是这柄宝剑的名字。凌空将剑刃转了一面，发现剑刃的另一面上，赫然写着“谨赠上仙凌空”六个小字。
那一刻，凌空知道了，自己的师父是一言九鼎之人，并没有忘记当初跟自己的承诺，他非常高兴。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这把剑，孤长岐跑到了离宗门十几里地远的凌虚宗锻兵之所仙锻台，求爷爷告奶奶般地求着镇守此处司掌兵械的长老封定南，陪着一起锻打了整整一夜做出来的。
锻这柄剑，不仅为了嘉奖孩子，也是为了警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