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神仙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宋余年这才急忙打量起了四周,只见周围摆放简单,除了一些日常起居之物并无过多家具陈列。
而就在这简陋的木屋中,一位老者身穿粗布麻衣正端坐在火炉旁,他神情专注而严肃,手中紧紧握有一柄锋利的刻刀正在雕刻着一截木料。
老者眼神深邃而锐利,动作很是娴熟。
只见那木料雕刻的花纹极为繁琐,有种很古朴的感觉。
宋余年晃了晃脑袋,这才有些警惕的开口问道。
“你……又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侧过头去瞥了一眼看起来略带警惕的少年,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和心疼。
见到宋余年这般,便又想起当年的那两个稚嫩小童初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焦急的险些就要哭鼻子了,询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在山林迷路,找不到了下山的方向。
老者收回思绪,对着宋余年和善一笑。
“七年前咱们见过的,你忘啦?”
宋余年眉头微扬,用手揉了揉眼睛后,仔细的看向了火炉旁的麻衣老者。
突然,宋余年睁大双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道。
“你是当年后山的那个老神仙!”
老者仰头大笑,摆了摆手道。
“什么老神仙,叫我老头子就好。”
宋余年急忙站起身子,刚想跨出木桶时,却突然又被老者所制止。
“哎…你慌什么,再泡半柱香,可莫要浪费了我的宝贝。”
眼见少年老实的又坐回了木桶,接着老者便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对着宋余年开始数落起来。
“我说你小子可真是命大,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可就差一会儿你就要被冻成冰棍儿了,还好老头子我赶来的及时,又刚好我手里有这么多宝贝药材,要不然呐,你这个倒霉蛋儿可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宋余年看着眼前这位一脸数落自己的老者,内心不由生出一阵感激,微微拱手道。
“多谢老先生能够救我。”
那老者微微侧头,透过火炉,看向了桶中坐立的少年。
嘴角微微勾勒出弧度,眼中流露出一丝古怪。
“先别急着谢,说不定以后还会怨恨我呢?”
宋余年摇了摇头:“不会。”
老者撇过头去,继续说着。
“确切的说,救你的有三人,不全是我救了你,但是啊…但是三人中却是只有老头子我把你从那山道上扛回来了,不光将你扛回来了,还把我珍藏多年的奇珍异宝都给你用了,你说,你是不是很感激我。”
宋余年点点了头,再次对着老者拱手一礼后,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老先生说是有三人救了我?”
老者轻轻颔首,伸手指向了一旁木架上的七星铜锁,又指了指自己道。
“这不就是三个吗?另外一个你已经见过了。”
宋余年看向自己腹部,之前刚刚看到的那抹淡淡白光如同梦中那柄光剑一般无二,不由瞪大眼睛微微后怕。
于是口中念叨,很不确定的样子。
“那……那个大叔?”
老者听闻,宋余年称呼那人为大叔,不由的手抖了一下,正在雕刻木料的双手差点没能拿稳,于是抬起头一副玩味儿的笑骂道。
“大叔?你小子倒是会攀亲戚啊,就你这声大叔若是被旁人听到,怕是又要吓尿一片。”
对于老者的调侃,宋余年挠了挠头,一脸的傻笑。
见到少年傻笑不回话,老者便只好摆了摆手,又重新拿起了那截木料开始雕刻。
“出来先穿上衣服吧,不然药效可就大打折扣了。”
宋余年这才利索的爬出药桶,穿上了自己那件有些破旧的衣袍,顿时一股冷意袭来,让宋余年不由打了个寒颤。
走至火炉旁稍稍温暖了一些后,对着老者询问开口。
“老先生,我梦里的那个大叔,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听闻,突然停下了手中活计,将那截木料轻轻放置在一旁桌子上,甩动下衣袍站起了身子。
老者咧嘴轻笑,摆出一副极为神秘的模样。
“他呀…他不是人,至于是什么,你日后自会知晓,反正对你小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宋余年点了点头,内心若有所思。
“嗯。”
老者转过身子,看着宋余年暗暗点头,开口询问。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宋余年听后,来回的打量起了自己的手臂,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内心有些莫名激动。
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小腹部已经痊愈大半的刀痕,有些不确定道。
“就是感觉如今的力道大了很多,像是一拳能够打死一头野猪。”
老者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你聚精凝神,仔细感知一下周身的变化,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呢。”
宋余年眉毛上扬,很是不解,不过还是按照老先生所说的那般,开始仔细感知周身的细微变化,以及对周围那些乳白色气流的感知。
须臾间,宋余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接着便惊讶地察觉到自身周围竟有一层薄薄的淡白色灵光闪动。
这灵光如薄纱,将宋余年紧紧包裹其中,使得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玄妙的感觉里,仿佛置身于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流,轻盈且舒爽。
老者看向宋余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之后,便轻声提醒道。
“用意念尝试着将其吸入体内的运海,能吸多少吸多少,若是能够游走经脉窍穴,甚至是达到循环周天那就自然更好了。当然了,九层高台起于垒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若是做不到也没关系,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吃的太急就会噎着,这修行呢也是如此,既然已经进了门,慢慢来便是,切莫心急好高骛远,只要肯下功夫,总归不会太差的。”
宋余年听闻老者在一旁碎碎念,不仅没有烦躁,反而心中生出了一丝感动,自打宋余年记事起,貌似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对自己这般的好。
想到此处,心里突然闪现出了一道身影,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是自己名义上的舅舅,同样也是自己的半个仇人。
宋余年收回思绪,不再去想,而是按照老者所说那般开始调动意念。
果然,宋余年刚刚起心动念,只见那层灵光便如轻纱一般开始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臂,沿着手背开始蔓延周身。
轻微呼吸间,一道道灵光跟随着气流进入了体内,直达小腹处的一个更大光团极为神奇。
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住了宋余年,令其一时之间有些瞠目结舌,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
这种神仙法术,宋余年以前也就只在太平湖畔的茶肆之中,听那个说书的先生讲述过寥寥几次而已。
可那也仅仅只是被宋余年当成了志怪小说,哪里有如今眼前这般玄妙,令人如同置身云雾之间,飘渺至极。
“这…!”
看到少年震惊的模样后,老者微微颔首,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之感,看了看其周身的灵光频闪,不由开口解释。
“这便是引气之境,也就是是修士们常言的引气一境。当气息进入体内后,游走四肢百骸间,沿着周身经脉窍穴进行周天循环,最终抵达天目穴,至此,方可洞察世间,此乃察微二境。”
宋余年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但是大概还是了解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修行了。
于是点了点头,一副欣喜的模样问向老者。
“那我是不是可以修行做神仙了?”
老者古怪的看了一眼宋余年,看其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由泼了盆冷水道。
“你小子神气个什么劲儿,引气一境而已,是个人都可以达到,没什么好稀奇的。至于做神仙,你这离神仙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宋余年听后尴尬一笑,随即又开口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老者把木料轻轻的放在桌上,瞅了一眼左右打量的黑瘦少年,这才解释起来。
“这里是真正的仙人岭。”
宋余年一脸不解,好奇问道。
“真正的仙人岭?那我之前生活的小城不是吗?”
老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口中的仙人岭是世俗城镇,而这个仙人岭则是一片山脉,一座法阵,自然是有所区别的。”
宋余年听后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来小城里之前诸般奇怪的人和事都是来自于这里。
老者走至窗户处,一下将其打开,顿时一股冷意袭入屋子,吹动老者那长长的鬓发,顺带着将那暖炉之火扬起了星星火光。
而此时窗外风雪正紧,那漫天飞雪之下,茫茫群山一色无有尽头。
就在宋余年收回视线之时,木屋之前,一条巨大如天堑的鸿沟延绵不知多少里,其中一柄柄形状不一的铁剑密密麻麻不知凡几的交错其中,即使白雪倾泻之下,依旧没能遮住其貌,实在是震撼住了宋余年。
“这…得有多少剑呀?”
老者淡淡一笑,望着远处答道。
“不多,也就百万而已。”
宋余年咽了咽口水,不确定的说道。
“百百万?!”
老者看着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百万,是当年一位呃……很猛的男人留下的?”
宋余年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确实够猛!”
老者看着很快便恢复如常的少年,嘴角不由苦笑,这反应和老者预想的很不一样,于是摇了摇头问道。
“宋余年,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吧?”
对于老者的突然询问,宋余年沉思了一下,反问向老者。
“老先生要我如何做?”
老者摸了摸下巴胡须,从墙壁上取下一杆儿旱烟,吧唧抽上一口之后这才说道。
“就是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打算以后如何报答我,如何还了我这天大的人情?你看我一个老头子看着这外面这么多的剑,多孤独呀。”
宋余年挠了挠头,沉吟了片刻突然明悟答道。
“不妨告诉老先生,我已经被都灵山收为了弟子,日后有所成就了,定然会报答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嗯……就是时间可能会长一点儿,若是老先生你不是很嫌弃的话,我想应该找的还能更快一点儿。”
老者一脸茫然,不知道少年在说些什么。
“老头子我肯定嫌弃呀。”
宋余年苦笑一声。
“其实老先生一大把年纪了,属实不太好找。”
看着少年越扯越远,好像没太明白的自己的意思,不由摆了摆手,有些幸灾乐祸道。
“别扯没用的。”
“还有你怕是去不成那什么都灵山了,现在的你已经被人家给除名了,不光除名还被人家给记恨上了。”
宋余年眉头微皱,起身走至老者身前,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除名?”
老者有些同情的眼神让宋余年的内心咯噔一跳,这才听老者又继续说道。
“因为有人告发你测试灵根作弊,还要谋害云塘郡主之女,所以现在的你说是身败名裂也不为过。”
老者突然停顿,看着少年逐渐怒红的面色摇头一叹。
“人生哪能多如意……”
宋余年听后怒意上涌,小手捏紧有了些泛白,为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为了能够去掉背后鬼印的恶咒,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缘,就如此丢了?
宋余年脸色涨红,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似是在问老者,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们为何要这般!”
“是不是人们都喜欢欺负弱者?而弱者天生就该被欺负?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他们却迫害我至此!这究竟是何天理!”
老者走到火堆旁,一屁股坐在了蒲草之上,看着少年那垂头无力的样子,摇了摇头这才开口。
“这就是人心,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弱小自然就要挨打,健壮自然就更有话语权。”
“而你所谓的那些天理,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别人根本就不在乎。”
宋余年转头看着坐在火堆旁有些慵懒的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眸中本该拥有的一丝光亮此刻也暗淡了下来。
“是这样吗?”
老者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想杀你,随时都可以杀你,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天理,而我想救你随时都可以救你,对他们来说这就不叫天理。”
“说浅了天理就是人心对人欲的良知,而更深的天理是谓道,人理是谓德,道依德而长存,无德而崩。所以呀,人没德了,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天理了。”
宋余年微微低下脑袋,转头望向窗外久久不语。
过了不知多久,只见外面天色已然白亮放晴,宋余年这才猛然惊醒,转身对着老者双膝下跪。
正在打着瞌睡的麻衣老者微微睁了睁眼睛,看着突然下跪的少年嘿嘿一笑。
“怎么?腿站麻了?”
宋余年面色认真,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充满着坚毅与决绝。
“老先生,我想跟您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