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便秘
我站在超市的货架前，不安地踱着步。
到底该选哪种泡面呢？
今天我出门来采购一些食材和零食，听说村里新开了一家超市，物美价廉，我就直奔着它而来了。
花花绿绿的泡面占满了好几个货架，各种品牌互相争奇斗艳，变着花样研究出奇奇怪怪的新的味道，让我挑得眼花缭乱。
我有选择困难症，拿起这个，又觉得那个更好，永远挑不到自己满意的。
琳琅满目的商品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气势汹汹，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怪物，张开它的血盆大口，要一口吃掉我……
“小姑娘，小姑娘——”
我睁开眼睛，一位系着超市围裙的阿姨和蔼地盯着我。
“你没事吧？”她问。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商品太多了，根本不知道选哪个。”
我无奈地笑笑，生活，就不能简单一些吗，我不想每一天都要做没有答案的选择题。
“别选了，喜欢的东西通通带回家去！”阿姨发出豪言壮语。
“阿姨，您太看得起我了，有钱人是不会有选择困难的，只有穷人才做选择。”
“对自己还是要有点信心的嘛，不然你靠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强撑。”
阿姨笑了，说：“要不要买点麦片回去，最近打折的力度很大。”
她指了指对面的货架，还好，麦片的种类没有那么多。
我拿起一包纯燕麦片，上面写着对肠道蠕动好，价格只需要99元。
“这里面是不是没有添加任何糖之类的东西，不然太甜了……”我问。
“放心，里面就是麦片，你拿牛奶或者开水泡一会就能喝了。如果你便秘的话，你真的可以买去试试，很有效……”
架不住阿姨天花乱坠的推荐，我把燕麦片放进了购物车里。
其实便秘是我多年的老朋友。
但这也不能怪我，我是遗传我母亲的。
她经常一蹲就是好久，最后臭着脸从卫生间出来，对着我的小错误吹毛求疵，大吼大叫。
父母带给我的一些基因，我并不想要，但是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们身上的好基因几乎都没有遗传给我，反而是一些劣质基因，在我身上强势生长。
生命的悲凉就像藤蔓般缠绕在我的心里，悄悄地粉碎了我的幸福和快乐。
细细想来，我的便秘由来已久，从我记事起，我就动不动便秘，每次基本上要在马桶上坐个半小时。
那时我的如厕时间一般都是在放学后，放学后陪伴着我的经常是成堆作业。
那时候我还不讨厌做作业，至少让自己有些事情做，不至于只能无聊发呆。
所以，这半个小时也不能白白浪费。
我经常会拿来作业本和椅子，利用好这点珍贵的时间写作业。
这样是一个恶性循环——我如厕的时间就更久了，还是颗粒无收，当然了，题目做得也是错误百出。
无论我怎么用力，我的肚子就是一点都不争气，我的排泄物跟一个懒人那样纹丝不动，硬是要赖在我的肠道里。
我这场声势浩大的蹲坑行动最终往往以失败告终，如果是冬天的话，那我的屁股就会被冻得跟冰块似的，再冷一些，感觉自己的尿液也会冻住。
上了高中以后，繁重的学业压力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有些负责任的老师总爱占用短暂的课间十分钟给我们讲题。
他们的初衷是好的，想让我们学生能够争分夺秒地多学几分钟。
可是他们无情地霸占了下课时间，有没有考虑过我这种便秘星人的感受啊。
短短十分钟的下课时间，等到我冲到厕所的时候只剩下五分钟了，我急得出了一身汗，心越急我就越没有效率……
结果只能在上课铃声的催促下快速地提上裤子，满脸难受地进入下一节课。
高中是没有如厕自由的，这让已经失去很多自由的我更加眼前一黑。
要赶上班里虚伪的学霸们的步伐已经很累了，我的身体偏偏还要给我拖后腿。
我既没有高人一等的智商，也没有强健的体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教室里，难道仅仅是为了衬托别人的优秀而已吗？
我的脸比苦瓜还苦，心情早已沉入可怕的海底。
“怎么办啊，小楠，我感到身体和心理都不好受。”
周末的时候，我在网上向杨一楠吐苦水。
“你要不要试试吃香蕉？”
“试了，还吃了火龙果，吃啥都没有用，难不成要我吃泻药？”
“别，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坚持，我们一起坚持，说不定等高考结束后，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她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了，我只能去做题，去学习，让我没空想起自己这个隐秘的毛病。
想到这些艰难的过往，我就摇摇头，心里想着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高中。
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到遥远的从前，我推着购物车，在崭新的超市里心不在焉地闲逛。
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卖力地推销着产品，叫卖声此起彼伏。
对此，我只想赶紧离开，我的耳朵嗡嗡的，再加上超市广播里播放着土里土气的dj神曲，我的脑子简直要爆炸。
“这位女士，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洗衣液，这个是老品牌了，非常好用，现在搞活动，买二送一，很划算……”
“多划算都不要。”我果断地摇了摇头，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去。
忽然之间，我觉得那位推销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频频回头，偷瞄了她好几眼。
在我冥思苦想了一阵子以后，终于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另一个超市做兼职的时候，她是我的组长。
是的，我曾经打过很多零工，倒不是我有多勤快，而是被我妈催促着去干的。
大学的寒暑假时期，她总是见不得我闲在家里玩手机，明明出去打工也赚不了几个钱，可她就是让我出去，美其名曰这是一种锻炼。
这根本不是锻炼，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吃苦。
我记得自己卖洗衣液的那段时期是冬天。天寒地冻的早晨，我需要早起，然后去赶公交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超市，换上工作服，开始戴上笑脸面具推销的一天。
来买洗衣液的人大部分都是女人，在这些女人里，上了年纪的女人更多。
由此我暗暗推断，大部分男人在家里都不会做家务，就像我爸一样，除了上班就还是上班。以上班为借口，逃避繁琐的家务。
但好笑的是，家里的妻子也在上班啊，却要承担工作和家务的双重折磨。
我根本不会热情推销。在几次被人不耐烦地拒绝后，我就心灰意冷地站在货架边，哈欠连连。
这份工作需要员工站立一整天，我哪吃得起这种苦。
头几天去的时候，我站得腰酸背痛的。
而且，高考都结束很久了，我的便秘问题并没有好转。
在超市打工的时候，我只能急匆匆地去上厕所，不然就会被组长批评我偷懒。
我只能憋着，在心里叫苦不迭——难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过着争分夺秒的生活吗？
回去跟我妈诉苦，她却让我坚持，说多做几天就会习惯的。
“其实妈是用心良苦，不让你吃一点工作的苦，你怎么会好好珍惜轻松无比的上学生活呢？”
其实上学并没有她说得那么轻松。
但是她又没上过大学，所以就一直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
我和她之间，隔着深不见底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