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宴
那目光如有实质，多年行走江湖，清潋敏锐地察觉到上座的目光，看上去，和皇甫端玄正好对视。
清潋立刻移开眼，低头装作无事发生。
眼熟。
皇甫端玄严肃地坐在上位，面上无情，心中笑意逐渐加深，看着觊觎已久的猎物落入自己精心搭好的陷阱中。
太后循着皇甫端玄的目光看去，看到清潋的侧颜，清潋今日穿着鹅黄色华服，安静地坐着，仿佛隔绝世人，殿上的热闹与她无关。
“听闻南郡王走失多年的嫡女找回来了？上前来让哀家看看。”太后着重加深了“嫡女”二字，听在侧妃和苏清柔耳中，如一记重拳闷闷打在心口。
太后一开口，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又看向清潋。
苏慎辛起身行礼：“小女流落民间，幸得还家，谢太后娘娘挂念。”
真是想躲都没地儿藏，被人像看猴戏一样观赏，真不是什么好事！
清潋心中腹诽着起身走到殿中央向上座行跪拜大礼：“臣女苏清潋参见皇上，太后！”
这一刻，苏慎辛和侧妃的心都是悬着的，见清潋礼数半点不差，才安心了些。
“平身！”皇甫端玄轻轻点头。
“谢皇上，太后。”
太后见着清潋全貌，心中抽气，她在宫里三十多年，见了多少美人，比起清潋的容貌都要逊色几分，“美若天仙”这个词真是为清潋而作的。
又看身侧的皇上虽然面上不显，但目光从未离开过清潋，太后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慈爱道：“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南郡王养了两个好女儿呀，二郡主，你得空就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吧？”
“是，臣女领旨。”
“快坐下吧！”
“谢太后。”
清潋复落座，殿中的氛围已悄然改变，先是身边的苏清柔喝酒不知节制，双颊已酡红，再是那些贵夫人一个个来向侧妃敬酒，拉着清潋一直夸赞。
清潋不喜欢这种场合，坐立难安，她觉得这些人都带着她看不懂的目的，还有一道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
撑到散席，苏清柔已经醉得迷迷糊糊，清潋酒量好，此刻还清醒着，原本是姐妹俩共乘一辆马车，侧妃担心苏清柔，换成她们母女共乘。
马车内，侧妃喂苏清柔喝了点清水，苏清柔呛得连眼泪都咳出来。
侧妃一边揉着苏清柔的后心，一手又按揉自己的眉心，她今晚喝得也不少，“柔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咳咳咳”苏清柔缓和了，神智也清醒了些，靠在马车内，任眼泪成串地流下，“娘，皇上喜欢二妹。”
“你说什么？”侧妃不信，“皇上才第一次见苏清潋，就算那丫头有些姿色，那皇上见过多少美人，哪会轻易看上她？”
“是真的，”苏清柔哑了嗓子，她看到了皇上看清潋的眼神，那样的目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过，以前皇上也会对她眉目传情，可今夜，皇上没有看她一眼。
“娘，我好怕，自从我心属皇上，我就知道他不会是我一个人的，我能接受他身边有无数妃子，也能接受他的皇后不是我，可我我害怕皇上连爱也给了别人。”
“柔儿，你这些话千万不要对旁人说。”侧妃掀开帘子看到苏慎辛骑马离她们有些距离，才将苏清柔抱进怀里安慰，“你要知道，你父亲只要苏家出个皇后，是你还是苏清潋，于他都无差别，你不能让你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烦心。”
苏清柔在母亲怀里无声地哭泣，润湿了前襟。
“我们不进宫了，”侧妃慢慢拍她的背，“我们在锦城挑个好人家，我女儿还愁嫁吗？”
慈康宫，太后拿着药匙调配香料，内侍报“皇上来了”，她才搁了器具，净手，皇甫端玄就绕过仙鹤屏风进了寝殿。
“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免礼，”太后笑着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皇上怎么刚下了早朝就过来了？”
皇甫端玄朝服还未换下，落座，心情甚佳，“母后一直催朕立后，朕已经有了人选。”
“那让哀家猜猜，是南郡王的二郡主，苏清潋？”
“正是。”
太后敛了笑，思忖道：“苏清潋虽是嫡女，可在山野之地长大，恐有失皇家体统，皇后人选，哀家看不如清柔更合适。”
皇甫端玄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朕知道太后喜欢苏清柔。”
“可皇上不中意呀。”太后端起茶盏，拨开浮沫，嗅着茶香，苏清柔是她看着长大的，南郡王也是将女儿当皇后培养的。
皇甫端玄抿笑：“让母后陪朕演这一出戏，为难母后了。”
太后轻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盏，问道：“哀家只当你不喜苏清柔，是因为她是南郡王的女儿，可如今的苏清潋跟清柔有何不同？”
“朕没有不喜苏清柔，如果没有清潋，朕就同意苏清柔进宫了，南郡王火急火燎地寻回清潋，就怕皇后之位落了别家，正合朕的心意。”
太后提醒道：“你登基之初，南郡王是出了力的，南郡王手握重兵，不可轻易得罪。”
皇甫端玄眼睛微眯，语气听不出喜怒：“南郡王在朝中声望甚大，他做了异姓王还不够，还想做国丈，给自己谋求更多利益，朕也想收揽朝中人心，立苏家女为后，是必行之策。”
太后略想想就明白了，“苏清潋的生母是文远侯的嫡女，文远侯是百年世家，在文臣中积累颇深，立苏清潋为后，得两家重臣。”
“这只是其中之一，”皇甫端玄理理袖口，继续道：“裁撤南郡王的兵马是早晚的事，苏清柔如果能内合宫闱，在外替朕挡她父亲一二，朕也愿意立她为后，只是苏清柔自小备受宠爱，她未必会帮朕做事，清潋就不同了，她不是南郡王养大的。”
除开利益，皇甫端玄还有私心，他的确更喜欢清潋。
“是呀，”太后点头，心中涌上惋惜，“想当年，南郡王妃铁了心要和离，南郡王又是个痴情的，偏不肯写和离书，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王妃在道观里避世，南郡王府靠侧妃打理着，只可怜了孩子，自小离家，还走失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