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大人,我是帅哥啊我
元丰五年(1082年)的春末夏初之际,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一连几日都是清澈的大晴天。
荆楚之地,贫瘠的黄州城外来了两个陌生面孔。
他们一主一仆,那小娘子生得沉鱼落雁之容,身着天青色刺绣褙子,仪态端庄;她身旁的随从也长得白净,正不停地与自家小姐说些什么。
“那扇安检门也太神奇了吧,还有一键换装换造型的能力?”简枫兴奋地拍了拍自己身上麻布做的衣服,又看了看显得更为俏皮灵巧的霁月小娘子,感慨道:“不过,为什么你的身份是富家千金,而我只是个小侍卫啊?”
霁月听着简枫的嘟囔,不由分说就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简枫吓得蹦开老远:“你、你、你干嘛?”
霁月歪着脑袋,唇角微微上扬:“你不满意,我们换换咯?你做小娘子,我做小侍卫来保护你。”
简枫抹了把脸:“不必了,愿为小娘子效犬马之劳。”
小娘子嘻嘻地笑着,蹦蹦跳跳地朝城门走去了。
二人信步进入城内,很快引来不少百姓的目光。
那貌美的小娘子一身绫罗绸缎,身后还跟着个随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但先且不论他们为何来到这穷乡僻壤,他们出行既无车马代步,也无侍从开路,这在奢靡之风盛行的大宋,是很反常的。
霁月似乎已经习惯了穿行于各个时代,倒是简枫,像极了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好奇地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
“小娘子,这儿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一千多年前么?可真是……好巨大的反差啊。”
简枫所说的反差,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与眼前这些青砖白瓦、高大城池的反差,若非亲眼所见,谁都很难相信二者是同一个世界的产物。
霁月眨着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哪里很不一样?”
简枫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空气好新鲜,很好闻。”
霁月笑了:“那当然了,一千多年前的世界,灵气还是很充足的。”
“灵气?”简枫有些意外:“修仙的那种灵气?也就是说,古代真的有修道成仙的人存在啊?”
霁月点点头:“或许你今后会在一些任务里碰到这样的人的。”
二人一边聊着,又一边往城内走了许久。
简枫的渐渐地失去了新鲜感,才想起正事:“我们去哪里找苏轼?”
霁月不假思索道:“黄州城虽然贫瘠,但还是很开阔的,我们漫无目的的找,就像大海捞针,当然是问本地人……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二人来到一家小茶馆,店里不忙,除了来歇息、犒赏自己喝一碗劣茶的农夫,并无其他闲人。
简枫用袖子为霁月擦拭了木凳,便叫来店小二上茶。
“客官!小娘子!二位想喝些什么茶?”
简枫摸了摸身后沉甸甸的包袱,想也没想,便道:“给我家小娘子上最好的。”
店小二本有些迟疑,但看到霁月的装束,便很快打消顾虑,欠身道:“英山产的毛尖如何?”
霁月微微点头。
店小二满脸笑意地退下准备了。
简枫依旧止不住好奇,四处打量:“霁月,这就是你的日常生活吗?”
霁月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不断穿行在各个朝代,能够见证各个朝代最真实的样子。”
霁月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是了。只不过,我没有作为拾遗者的资格进入历史,更多的还是作为辅助者,跟随拾遗者完成任务,我最开始也和现在的你一样,对一切都很好奇。”
“拾遗者……”简枫喃喃地重复着。
“怎么了?”霁月不解。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名字也太难听了些。人家都是什么终结者啊、拯救者啊、守望者啊、孙行者之类的,拾遗者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捡破烂的。”
霁月面色温柔,很认真地解释道:“沧海拾遗,我觉得这个名字挺贴切的。”
简枫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可他依旧有些问题,想要全部弄清楚。
“听你们描述,只有拾遗者才能带队进入历史?”
霁月点头应声。
“那,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才能成为拾遗者?”
霁月有些惊讶:“这都被你猜到了?”
简枫有些得意:“我仔细想了想,只有这种可能性了。你刚刚说,你以前跟随其他拾遗者完成任务……是不是说明在我之前也有穿越者降临这个世界?”
霁月神色有了变化:“是的。”
“那他去了哪里?”
“他死了……死在了历史里。”
简枫一愣,脑海中回想起走进安检门之前,老爹对他说的一番话。
——死在历史里,可就真的死了。
“对不起。”眼见霁月情绪低落,简枫自知失言,于是将话题快速转移了:“我们临出发前,我看见神威仪的投影上好像有任务等级和成功概率?那种东西是怎么评判的?”
这时,店小二刚好将茶水端上来,托盘里还有几块酥饼。简枫给霁月倒上茶水,自己随手拿起一块儿酥饼啃了起来。
霁月喝了口茶,为简枫解答他的问题。
“神威仪是会随机给拾遗者们发布任务的哦,拾遗者必须在三天之内开始执行,不然就会自动解除契约,被收回代理人身份。契约解除了,神威仪给予的各种福利也会随之收回,换句话说,契约解除了你还是会死翘翘。”
“关于任务难度嘛……我们目前已知的任务有s、a、b、c、d五个等级,s最难也最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死在里面了,至于d级任务,一般都不会太难,并且对于拾遗者们来说也安全许多。”
“成功概率是根据任务难度,综合拾遗者的能力以及状态计算出来的,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只有50的成功率也很正常,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有我给你兜底嘞。”
简枫消化着信息,一边暗骂这神威仪把他当奴隶,一边敷衍地对霁月说道:“你真好,有你是我的福气。”
“嘿嘿。”霁月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喏,这个给你。”
简枫摊开手心,霁月在他手心放了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这是?”
“万能钥匙。能打开世界上所有的门,但通过这把钥匙打开的门,都只能通往神奇博物馆。当然了,任务进行时无效。”
简枫又想起自己趴在死胡同里奄奄一息的时候,霁月便是突然打开了自己身侧的铁门将自己救回来的。按理来说,那扇铁门锈迹斑斑,而霁月又是当着z的面救走他的,按照z的武力值和暴力值,应该早就破门而入带走简枫了才对。
难道说,这座神奇博物馆是个结界一般的神秘空间,独立于世界之外?
简枫没有想下去,也没有询问霁月,因为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所见所闻。
日后有机会再问清楚。
简枫回过神来,望着手心的钥匙,又看了看捧着脸笑得甜蜜的霁月:“那你给我钥匙干啥?”
霁月道:“这把钥匙是代理人专用,夸张点说,算是给你加冕咯。”
简枫不知为何突然犯病,单脚站在板凳上,单手指天:“哟西!作为天选之子的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好耶!”霁月也跟着欢呼。
二人的举动,引起了身后那位放牛老伯的注意。
老伯放下茶碗,和善地笑道:“小后生小娘子何故如此激动?”
简枫的中二之魂燃到一半萎了下来,他也觉得是时候干正事了,便胡乱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又顺水推舟地表明他们二人来自远地,是特地来拜访大学士苏轼的。
“原来是找苏大人的!小娘子,老汉稍后带你们去吧!”
提到苏轼,老伯似乎比二人还要激动,脸上爽朗的笑容难以抑制。
“如此甚好,有劳老伯了。”
简枫付茶水钱时,店小二竟推脱着不要,嘴里还说着:“既然是仰慕苏大人的远方来客,这碗茶就当是黄州百姓替苏大人请客,接风洗尘的。”
简枫不由得暗叹着苏轼在黄州百姓心中的地位。
又歇息了数十分钟,众人终于决定前往苏轼的住处。
老汉牵着黄牛,带二人在城中一路向东,到一处偏僻的山脚下时,老汉才笑道:“到咯。”
眼前是一处不大的宅邸,宅门口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板做牌匾,上头写着“东坡雪堂”。
门童瞅见拉车的老汉,热情地喊道:“王老伯!”
王老汉憨厚地点着头,问道:“苏大人在否?”
“我家老爷……现在不在宅内,此刻正在东坡附近种豆呢,您若有事找他,我带您去便是。”
王老汉连连点头:“好、好,有劳了。”
穿过府邸侧旁的林荫小道,简枫和霁月渐渐听到了流水潺潺,不多时,便听到了欢声笑语。
“抓到了!抓到了!哈哈哈哈哈哈!朝云,快拿竹筐来!”
“老爷,您跟夫人说出门耕地,现在却在河里摸鱼,小心遭夫人说教哦……”
不深的河流里,一个穿着布衣,皮肤黝黑的老农正捉着一条黑鱼哈哈大笑,一旁那身段娇小柔美的佳人口中虽说着斥责的话,但还是笑嘻嘻地踏入河中,为男人递上竹筐。
门童看见河中嬉戏的二人,眼神放光:“老爷!有远客来访!”
农人回头,细细打量了简枫二人,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立马止住了轻浮的嬉笑,正色道:“远客?胡闹!怎么能带客人来这个地方呢?且快带他们回宅内,茶水招待着,老夫马上回来。”
东坡雪堂内,霁月坐在宾座,身旁站着小跟班简枫,二人面面相觑。
田间劳作的那精瘦的黑汉子,分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人,寻常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将他和大名鼎鼎的才子苏子瞻联系在一块儿吧?
老仆上的茶与方才他们在茶馆内品尝的无异,只是有些坏了,略微带点霉味儿。
不多时,换上了常服的苏轼来到堂前,这才有了几分文人像。
霁月起身行礼,简枫也狗刨土似的胡乱比划两下。
“贵客请坐!贵客请坐!哈哈哈哈哈哈!”苏轼看起来很高兴,脸上如沟壑的皱纹都笑得聚在一起。
“不知小娘子是哪家千金,竟如此费周折千里迢迢来此地,苏某惭愧,有失远迎啊!”
霁月抿了抿唇,道:“小女是云梦人家,家父喜好风雅,对苏大人极为仰慕,您所作的诗词歌赋,凡能收集到的,他都喜爱不已。家父偶然听闻苏大人左迁黄州,实在是苏大人的不幸,但确实是黄州百姓乃至荆楚之地的大幸。”
苏轼听到霁月的感叹,脸上禁不住流露出黯然的神色。
简枫见状,装模作样地背过手,凝望着土墙上悬挂的一副墨宝,浅浅吟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吟到最后一句,简枫转过身来,望着苏轼深邃的眼眸。
苏轼很意外,也很惊喜。
“小兄弟,你认得字?”
简枫很自然地答道:“小的幼时读过一些书,只是家道中落,幸得老爷收留,能够陪我家小娘子读书认字,便也装了些笔墨在心中。”
苏轼忽然有些激动,他连忙上前拉住简枫的手,说道:“那你可解其中之意?”
“自然。苏大人数十年前登科,文章堪称天下第一,名扬京都,不可不谓春风得意。小的自然是不敢妄议朝事,但着实为苏大人鸣不平。苏大人时运不济,本想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但受无妄之灾波及,死里逃生,左迁于此。这曲《定风波》,定是大人明志之作,小的仰慕苏大人的乐观,所以相信,苏大人一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好、好……”苏轼竟有些热泪盈眶,连连拍手。
简枫见状长舒一口气。
这首《定风波》,简枫是在高中学过的,他庆幸后世的学者没有过度解读,令他在此刻显得自作多情。
“朝云!吩咐夫人,备好酒菜,老夫要好好招待二位贵客!”
简枫知道,苏轼这是对他提起了兴趣,把他当成博学多才却因身份地位,无法崭露头角的文人了。
文人交友,多是一唱一和、一杯一盏间就完成了。
这等能够拉近关系好事,简枫自然不会放过,他暗暗给霁月一个眼神,示意他要好好表现了。
苏轼笑得合不拢嘴:“小兄弟,老夫最喜欢结交朋友!还不知二位姓名……”
霁月故作矜持笑了笑:“苏大人,小女子名叫霁月。”
苏轼点了点头:“好名字。”
简枫看见苏轼又转过头来说道:“小兄弟,你呢?”
“我?帅哥嘛这不。”
“帅、帅什么?”苏轼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霁月狠狠掐了简枫的腰,简枫吃痛老实下来:“苏大人,我的名字是简枫,帅哥只是我的名号。”
苏轼喃喃许久,双眼放光:“好哇!好名号!”
霁月、简枫:“?”
苏轼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吟道:“率戈率戈……率戈纵马、冲锋陷阵!我大宋男儿应有如此之志向!好极了!”
简枫的嘴角微微抽搐,心说看来自己没必要多么小心谨慎,像苏轼这样的文人都挺会脑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