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门
“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汉元帝时,民间有一奇女,身修六丁六甲之术。那年雁门关外十万匈奴铁骑虎视眈眈,有殊死一搏,踏平中原之势,而这一女子孤身一人从中原辗转千里,竟恰逢匈奴攻关之日到达雁门,驱六甲之神冲入敌阵,匈奴将士以为天神下凡,无不骇然奔走,女子又遣六丁之将袭扰匈奴后方,毁敌辎重粮草,致使匈奴军心大乱,退关二十里不敢妄动。
当时的匈奴首领握衍朐鞮不肯善罢,心念此役举全族之兵,断无回头之路,便欲与汉军决一生死,但军士们白天见到天降鬼神,已有退罢之心,可握衍朐鞮生性残暴,当夜斩杀军中讨论“神仙入阵”的兵士百余人,将首级全部悬挂在各个军帐之外警示士兵,更欲三日之后再度攻关。
谁知第二日,那中原女子与一外族青年深夜闯入握衍朐鞮营帐,将握衍朐鞮击杀于帐内,而此外族青年也顺势收编握衍朐鞮的部队,成为了新的匈奴首领,并在不久后与中原女子成亲,带兵退关,与大汉永世修好,传成一段佳话,使雁门一带也迎来了为数不多的安宁时期。
“可是,我们这些年来不也和外族一直和睦相处嘛?”一个年轻士卒说道
“是啊,这都亏了云将军,若无十一年前他惊世一役,又哪来如今的太平日子。”一个中年士卒说道,“我们所在的雁门关气候都已非常诡异,庄稼不活,水源匮乏,那关外只会是更加恶劣的生存环境。那些外族人哪个不是想要入关夺得更好的土地,恐怕如今这种看似太平的日子,暗地里其实也都在蠢蠢欲动,只不过碍着咱们的实力不敢明目张胆起冲突罢了。”
“再恶劣不都已经世世代代生活下来了吗,还不习惯啊。”
“呵呵,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只要能得到更好的,就不会满足于当下,更何况当下的并不值得满足。这种习惯只是屈服于实力,若有一天实力大于了习惯,他们便会卷土重来。”中年士卒说罢看向了关外的山口。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黯淡,天空的积云越压越低,站在城关上一抬手仿佛就能摸到一般,篝火和灯笼散出的光和热都被它不断地汲取,站岗的士卒们时不时的搓着双手,抖脚除僵,可这还未入秋,为何气温会与往年如此不同。
“砰!”的一声打破了寂静,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似的,城墙上的士兵队长命旁人拿来“云中君”,下令扔向传来声响的城下。
这“云中君”是云家长子,也就是掌控边关一十五万大军的流云将军——云起,请唐门门主唐肆用神机营的神火药加工制造而成,此具外型与普通的火折子无异,但炸开之后所散出的光,肉眼并不能看不见,需要双眼蒙上浸过特殊调制的秘液布带,才能看到“云中君”所散出的光,从而察觉四周的事物,“云中君”的研发也使军队在夜战中可以先发制人,掌握视野,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没有外敌敢夜袭云家军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夜战偷袭所带来的视野优势并没有任何意义。
城墙的士兵扔下“云中君”之后几个士卒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条蒙眼布绑在了头上,探出头往城楼下看去。
“人头!”
“是冯大牛!”
“对!是巡逻二队的冯大牛!”
“敌袭吗!?”
关隘上的士卒开始躁动起来,为首的守关队长立刻安抚士卒们不要惊慌,另一边马上派人上报情况,“所有人开始戒备,点‘云灯’!”这“云灯”和“云中君”一个效果,但是做成了灯笼的样子”,一声令下,关隘上纷纷挂起了‘云灯’,所有士卒也都蒙上了眼睛开始环视警戒四周!
“哈哈哈哈哈哈有点意思!”突然从空中传来一阵鬼魅般的笑声,“这就是大名鼎鼎守护李唐的云家军吗?”
几个士卒立刻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出几支绑着‘云中君’的箭,但炸开之后并没发现任何人,“该死!”城墙上的守关队长对这个看似近在眼前却又找不到的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全体一级戒备!”
“是!”所有士卒应和道
“有趣有趣”声音再次响起,“那么这次,就从你开始。”
话音未落,守关队长只见有一黑影瞬间逼近到自己跟前,双手慌忙举刀劈去,周围的士卒也急忙看过来,但只发现守关队长做着挥刀的姿势一动不动。
“叮!”
停在空中的刀断成了两截,守关队长的头颅也随着断刃一齐落在了地上,霎时间鲜血如泉水般从他的断颈处喷出。
“张大哥!”旁边的士卒大惊,围住倒下的尸体,握着武器看向四周,“什么人!快出来!敢不敢和我们云家军正面较量!”
“哈哈哈哈哈!好啊!”
这次声音仿佛就在城楼上,无比的真切,所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城墙上!就在所有人还没做出下一步反应的时候,黑影挥动手中的武器一闪而过,没有喊叫声,没有刀刃交错的声音,只有头颅落地的“砰砰”声,之后雁门关隘上又是一阵平静,准确的说应该是充满血腥的死寂。
这时城楼下开始躁动起来,关里前来支援的士卒纷纷登上城楼,当看到城楼上的景象无不骇然,只见地上全是守城士兵的头颅,而他们的尸身却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断颈处往空中喷洒着鲜血,随着血液喷洒越来越少,士兵们的无头尸身才一个个倒下,满地的血水顺着台阶往下流去。
看着如此惨景,士兵们全部握紧了武器,警觉的观察着四周,但整个城头除了他们自己发出的嘈杂声并无其它声音。
“把灯笼都点起来吧。”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模样年轻的男子,“这种程度的视野阻止不了此人的屠戮,索性照亮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中君’虽说能放出看见常人看不到的光芒来照亮视野,但是相比普通的篝火,清晰程度和范围都相对会弱很多。
“是!”旁边的士卒应声道,瞬间整个雁门关内关外灯火通明,仿佛白昼一般!可是所有人四下观望,并无可疑人影,大家只是更加清晰地看清了死去弟兄们脸上狰狞绝望的表情。
而此刻刚刚发话的男子纵身一跃,踩上了城楼,又是一跃,跳向了楼顶!“哐哐哐!”传来几声刀刃碰撞的声音!
“在上面!”士卒们纷纷反应过来,将火把扔向了高空楼顶,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城楼顶,“保护云将军!”刚刚站在年轻男子旁的老年将军连忙下令,声音未落,几个护卫也跳向楼顶。
楼顶上两个男子正缠斗在一起,其中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使着一柄铁枪,枪尖划过,寒光凛冽,及肩的马尾也来回晃动,此人面无他色,只是轻皱着眉毛,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手,如猛兽锁定猎物一般;而他身上也散发出不同常人的英雄之气,俊俏的脸上带着零碎的胡渣还有那略微粗糙的皮肤,就如一块被人遗落在荒山野岭的碧玉,常年经受着风吹日晒,但是却又丝毫损伤不了它的光泽,加之风霜带给它的痕迹反而让它有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此时大家也看清了这个杀人如鬼魅般的男人,此人身着修身的黑衣,左手使着一柄怪异长剑,剑柄处可以清晰看到一个镶嵌的骨爪握着这柄剑!男子面容偏瘦,脸上带着让人发凉的笑意,握剑的手在骨爪的另一侧,就如和骨爪一同使剑一般,他看年轻将军的眼神,仿佛是看着笼中待宰的困兽,只要自己稍微失去兴趣,就可以随意杀掉对方。
那老将军身材高大,一眼看去就能看出是常年在外经历过塞外风雪,磨炼出一身铮铮铁骨的军人,“云将军快退下!此人不是您一人可以擒下!”
这位手持铁枪与黑衣人缠斗的正是边境守军统领云起!
只见云起挥动长枪,突变路数,一跃而起,刺向黑衣男子的面门。
“凤点头!”老将军道。
黑衣男子脸上略过一阵惊诧,马上又是微微一笑,手中长剑已护住面门,“叮叮叮!”挡下了云起的数下攻击,云起则顺势借力后跃,退到两丈开外。
旁边的侍卫见状一齐跃向云起,落在四周将他护住。黑衣男子笑道,“可以可以!不愧是云家的老大,身上的武学本领果然不差,竟能跟我斗上这么久。”
“你是何人,为何来我军中屠我士卒,看你也不像外邦人,究竟何意?”云起冷漠道。
“哈哈哈哈,无事无事,就是家兄让我来看望下云将军。”
“嗯?”
“你们云家在江湖中在朝堂上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总不能一直占着不放,也要让别人来躺一躺你们的太师椅吧?”
“放肆!”老将军厉声道。
“家中兄长托我带话给云将军。”黑衣男子并不搭理,自顾自笑着对云起说,“云,是时候散了”
云起听了这话眉头一皱。
“今天只是见面礼,更多的厚礼还在路上,云公子和各位不要着急,准备好慢慢收礼吧!”黑衣男子说罢就要跃下城楼!云起轻声道,“拿住他!”只见身边的侍卫纷纷冲向黑衣男子,阻止他离开。
黑衣男子侧了下脸,瞟了一眼冲上来的侍卫,手中长剑一挥,几道剑气划出,“乒乒乒!”侍卫们竟然纷纷挡下,并将黑衣男子团团围住!黑衣男子惊了一下,便笑道,“哟!让我数数!一、二、三、四七个你们就是‘云涧七色’嘛?”
老将军道:“哼!闯了雁门还想这么简单的走?”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黑衣男子道,“今天真是尽兴,好!那就让小爷我好好爽一下!”
说罢黑衣男子舞剑攻向其中一个侍卫,那侍卫也提剑迎上,而另六人也顺势舞剑徘徊走动,攻向黑衣男子,八人打做一团。
那黑衣男子也是厉害,在七人围攻之下,竟不落下风!老将军此时已在云起身边:“云将军!这个人武功很强啊。”
“嗯。”云起应了一声,这‘云涧七色’本就是是大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起初是皇上专门派去保护军中的云起,但是云起本身属于半个江湖人,一身武艺其实在众人之上又何谈他人保护,想到此处皇上索性遣七人拜入云家,受教于云家家主云先忧!
七人在云先忧手下苦练一载有余,修炼上古剑阵“虹”!此剑阵当世高手也难逃掠杀。而七人论单打独斗也能在江湖高手中占得一位,七人共进,七剑齐出,互相掩护进攻!可谓是无敌一时!
一次云起押运粮草偶遇塞北狼王带领门徒拦截,这狼王是塞北盗匪之首,双手爪刀锋利无比,出手毒辣迅猛,曾入中原卷起过一阵腥风血雨,直至败于少林高僧见尘大师之手,并承诺永不踏进中原一步才得以全身而退,灰溜溜地带着几道戒疤回了塞北。
结果那日狼王好说不说非要劫道军粮,又正巧是云起亲自押运,“云涧七色”不离云起半步当然也在身边,但当时他们七人还默默无闻,江湖人也只是知道这七个皇宫统领在云先忧手下学过一年就出师了,一年时间能有什么作为,即便是那个云先忧亲手教导。
加之那塞北狼王从不把这些军人看在眼里,硬闯剑阵,结果竟不到二十招命丧于“虹”,此战传开也让所有江湖中人知道了“云涧七色”的实力。
云家江湖中威望甚高,也无疑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云家如今的几个后辈也是云先忧亲手教出来的,身手肯定不凡,相比之下,身在军中的云起在敌对眼中是最好下手的那个!
常年在外受不到自家庇佑,边境大军可攻城略地但是很难挡住顶尖高手的暗杀,但“云涧七色”的这次斩狼一役,也是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死了那颗找茬的心。
再看那黑衣男子,与七人正纠缠着难解难分,七色见擒不下此人,也决定使出剑阵“虹”。
七色身位逐渐开始变化,黑衣男子见状也察觉不对,想要抽身离开,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虹已成阵。”云起低声道。
老将军道:“这下他可跑不掉了!”
“刷刷刷!”几道剑光划过,黑衣男子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了几处。
“哈哈哈!”黑衣男子大笑,“好!”这一声“好”尖如鬼魅,关隘上所有人听到都不禁抖了抖鸡皮疙瘩,只见黑衣男子也变换了剑招,剑柄处的骨爪飘出一股黑气慢慢缠绕住剑身,剑气卷着黑气围绕在黑衣男子四周,犹如从地府中爬出的鬼魂,要拽住生人拉向死者的深渊,云起见状,右手不禁握紧了铁枪。
“剑阵已成,无论他是什么妖魔,擒住他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将军放心交给他们七人吧。”
“这个人武功不可小觑,而且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本领藏着没施展出来。”
“他们也不是普通人呢。”
“我明白。”云起道,凝神注视着前方的缠斗,心里面却一直隐隐不安。
变招之后的黑衣男子确实从下风中慢慢稳住了七色的攻势,甚至还瞅准了几个空档反攻,但是七色修炼剑阵十载,“虹”已经炉火纯青,七色配合也是无可挑剔,哪有那么容易让人从“虹”中逃出!
就在难解难分之际,四周山林中的鸟兽突然一齐鸣叫,四散逃走,如此异动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黑衣男子突然惊慌起来,这一分神被七色抓住了机会,“不好!”黑衣男子一惊,左手臂已被剑气所伤,“干!”黑衣男子骂了一声,持剑大喊,“阎罗令!”
只见一股股黑气从黑衣男子剑中散出,散向四面八方!并向七色飘去,七色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被绑了铁块一般,七人互相看了一眼,“散!”一齐举剑,将四周黑气劈散!黑衣男子见状忙从七人空隙中冲出,跃向城楼外,七色为破男子此招确实露了一个破绽,但是仍不会放任他逃走,也一同跟着跃向了城墙外!
黑衣男子刚一落地,七柄剑便紧跟着刺来,“没完没了!”黑衣男子怒道,回身便欲反击,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身后涌来,黑衣男子瞪大眼睛,竟定身不动,任凭七把剑刺向自己的胸膛。低声嘟囔了一句,“完了。”
又是一片寂静,七色的剑停在了黑衣男子面前,七人脸上也都露出诧异的神情,下一秒,便纷纷被击飞,“啪啪!”七人空中调整身位,算是平稳的落在了地上,而黑衣男子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慢慢走来。
“那只豺狗就是死在你们七人手中?”黑影的声音非常浑厚,“也罢,蠢狗就是蠢狗,废物而已。”黑影已经走到了黑衣男子身边,这一对比,黑影比黑衣男子整整高了一个头,黑衣男子其实已比正常男子要高些许,可见这个黑影是多么的高大。
“让你传个话你要用这么久?”黑影道,“回去大哥肯定又要生气。”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显然有些紧张。
“上面的可是云家大公子云起!”黑影抬头冲着还在楼顶的云起喊道。
云起看向了二人并不作答,黑影接着说:“吾乃神池鬼堡独御!刚刚和众位过招的是我的弟弟幽厄。今日我两兄弟前来本是想和云公子结识一番,无奈舍弟不懂礼数,得罪了各位。”
云起还是不说话,自称独御的黑影接着说,“想必吾弟也和众位说了,往后会陆续给各位送来一些大礼,今日便算认识,我们来日再会。”说罢扭头边走,幽厄也紧跟而去。
七色见状想要提剑去拦二人,云起站在楼顶道:“你们心知不是对手,又何必强行留人。”
七色听罢停住了脚步,他们是负责保护云起的护卫,也是掠杀一切想要伤害云起之人的刽子手,无关自己生死,若有强敌,亦以命搏之,他们当然也知道,后面出现的这个叫独御的男子武功深不可测,恐七人以“虹”也难以胜他,何况还有那个久久擒不下的幽厄,若强行留下二人恐怕要损失惨重,而江湖高手之间的交锋可不是身后那些将士能参与帮衬的。既然云起开口,七人便也作罢。
“是。”七人收剑作揖。
“这”见了此番景象的中年将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能从“虹”全身而退,甚至气势还在七人之上,因为但凡练武之人都能看出,刚刚那个独御光凭内力就击退了追击的七人,可见实力有多恐怖,怕是单凭力量都能强行破“虹”。
“赵将军。”云起道,“好好安葬死去的兄弟。”
“是的将军。”
“来者不善,今天起防卫加倍,对方是江湖中人,让兄弟们不要硬拼,发现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遵命!”赵将军道。
“神池鬼堡”云起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江湖中并没有听过,但是又不那么陌生,云起快步走回了府内,独自一人进了书房,着笔开始写信,“小弟亲启”
还未入秋,雁门关竟下起了大雪,掩盖住了还未清扫完的血迹,那颗落在城墙外的头颅,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一声鸦叫,从林中飞出一群乌鸦,将雪地中的头颅掠走,重新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诶?冯大牛的头呢?”
“冯大牛的头找不到了”
清晨的朝阳慢慢从山林中升起,但依旧不能给雁门关带来多余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