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仅见，逆旅终止于心
三年之后，在我十六岁的某一个夏日，我的暗灵术再度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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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早晨，我照常锻炼完毕，回到小屋里面，进厨房开始给师父做饭。
没来由地，我看到了被扔在储存间里某一层木架上面那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罗盘，一时兴起，把它拿起来，想要擦拭一番。
于是罗盘的指针欻地一下，指向我的身体。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师父在自己背后。
但是拿着罗盘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之后，我突然发现，罗盘的指向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变化，反倒是固执地指向另一个方向。
我认出来，那个方向大致是正东。
这时候我理解了罗盘的意思，我的暗灵术的意思。
我该离开了。
但我不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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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啊，白痴徒弟。”
吃早餐的时候，桃看着我闪躲的目光，问道。
“这您都能看出来吗。”我苦笑。
“今天的早餐糊的一塌糊涂，看不出来才有鬼。”桃师父意外的是个吃货。
我这么想着，把事情对师父和盘托出。
“啊，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桃听完沉吟了片刻，对我说道，“你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为什么！？”我激动了起来。
“没什么可以学的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桃耸了耸肩，“你不会对这里有什么留恋吧？”
“有啊。”我承认。
我确实不想离开这里，即使没什么可学的剑术，我也想留在这个小屋里面，和师父一起。
“留恋个啥玩意儿你留恋。”桃隔着桌子踹了我一脚，“该滚蛋就趁早滚蛋，我还嫌你待在这里碍眼呢。”
“嫌弃我也不要明说啊……”我失落地抱怨起来。
“我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年轻人就该多在外面跑跑。过了这几年，现在你在外面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也少得多了，趁着现在去各种地方看看吧。”
“唉……想回来的时候你也可以回来，行了吧。”
桃看到我的反应，无奈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于是第二天，我再度踏上旅程。
被逐出师门的我拿着罗盘一路向东方走去。
这一次我被罗盘一路引导到了大炽腹地的一处山谷里面。
最终我发现，罗盘的指针指着山谷中一棵巨木。
我无奈，在附近的镇上买了几把斧头和几把锯子，准备把那棵树砍倒。这项工作又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算上来这里的时间，这一次的旅途已经耗费了我四个月的时间。
锯倒巨木的那一天，我用最后一把已经几乎不能用的斧子在树干上面来回敲敲打打了两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啥意思？
我拿出罗盘，不解地看着它那固执的指针。
指针还是在指向巨木。
确切地说，指向的是巨木的树根。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想到说不定指针指向的东西是被埋在树底下。
没办法了。
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雪封到山里面，必须抓紧时间。
我迅速出山，为了保险，花了我三年来的大半积蓄在镇上那个铁匠铺里面买了十把铲子，然后拖着足够吃半年的干粮，在镇上人们惊异的目光中再次进山。
然而这一次我只花了两天就挖出了目标。
其中一天半还是花在把巨木的树根挖出来这项工作上。
那是一柄剑，长约一米，皮革制的剑鞘已经腐朽成了渣滓，将我呛得连连咳嗽。但是那剑身反而光泽如新，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来头。
我收拾起剑，拿出罗盘。
好嘛，这家伙又开始指向一个新的方向了。
我收拾起行李，把已经用不上的十把铲子均匀地插在挖出来的三米深的大洞周围，然后开始发愁怎么把那半年份的干粮处理掉。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把剑带给师父看看比较好。
出了山谷之后，我在另一个镇子卖掉了四个月份的干粮，然后径直赶回师父的住处。结果我被她骂了一顿。
具体内容嘛……总之各种方面都被训斥了一番，最主要是大手大脚地花大钱买了六个月的干粮然后低价卖出的事情。
不过最主要的事情是，桃似乎也不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她只是拜托村里的铁匠给我把那柄剑配了新的剑鞘和剑柄，就又把我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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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的五年时间里面，我跟随着罗盘的指引，几乎走遍了大炽和周边的几个国家，有一段时间甚至穿越了大阴的边境线，在异国的郊野上游荡。
然而我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
拜我的暗灵术所赐，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我活得很充实。
我有目标，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有目标，有目标的人还是比没目标的人幸福得多。
终于有一天，我的幸运结束了。
有一天，我发现手中的罗盘开始乱转。
我的旅途结束了吗？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我不甘心地继续试，发觉我的暗灵术似乎对我本人失效了，但对于其他人还有效。
也就是说，我的暗灵术开始指引其他人的方向。
也就是说，我的方向结束了？
再没有了吗？
八年的人生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我只是盯着指针一路横冲直撞而已。
幸运的是，我的暗灵术还没有完全失效。
于是我开始做一名向导，收取高价，或是为迷茫的人寻找方向，或是为急迫的人寻找目标。
但当我走到这个名叫新涂港的港口时，罗盘，或者说我的暗灵术又开始犯病了。
种种迹象表明，我必须待在这个港口里面，等待。
等待什么呢？
等待下一个目标？
等待下一位客人？
还是，等待自己的结局？
如果我将要死去，我还是希望能死在桃身边。
抱着这样模糊的想法，我每一天早上都从旅店里面出来，坐在港口的码头边，一边望着海景，一边攥着那个陈旧的罗盘。
好累。
我的心在漫无目的地彷徨着。
我无助地等待着下一个目的地的出现。
罗盘的指针不知何时移动了。
指针指向我的身旁。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那是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看体态大概是女生，说不定还是个年轻的少女。
因为角度的缘故，我抬起头，就能看清她兜帽下面的面容。
她长的很是清秀，说不定比桃还要漂亮一些，虽然身高没有师父高，但身上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威慑感，令我不敢轻举妄动。
她盯着海面上倒映着的晚霞，以及晚归的渔船。她的眸子里映出渐渐黯淡下去的水天，闪着银光的眼睫染着一抹绯红。
察觉到我的视线，面前的少女转过身。
我们两人视线相对。
“……你就是尘见吧？”她的嗓音很沙哑，听起来和我几个月不说话之后第一次开口时的声音差不太多。
我没有表态，依然处于初见的震慑感里。
“……那我再问一遍。你就是，导引的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