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坦诚
“确实确实，您教导的是。”杨华年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仿佛刚刚只是发生了一些司空见惯的小争吵，而不是危及性命的大事。
刚做完这个动作，他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手应该还在镣铐中，把手藏进桌下，防止对方看到。
季诚泽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但他没准备纠结在这上面。他明白，刚刚那几秒，双方已经进行了初次交锋，都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
他有意强调，“这个精神病院的东西就是劣质，连手铐都这么不管用。”
“是啊是啊！”杨华年的态度瞬间缓和了许多，笑着随声附和。
季诚泽表情一变，胳膊摞在桌子上，瞪着他，“现在，你家庭里的关系能说了吗？”
杨华年愣了愣，笑容僵了一下，继续道“能说，当然能说。”
季诚泽很快就后悔了。
他也没想到，杨华年能讲了一段又臭又长的恋爱史，从高中时代相识相知，到大学感情迅速发展，没毕业就结了婚，具体到每个事件的日期。
这可是绝对的学历史奇才。
二人郎才女貌，家境都不错，成绩还数一数二。对方的名字叫李婉晴，杨华年念起她的名字时总不自觉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两个人还有个女儿，叫杨莹莹，刚上小学，最近几个月没时间照料，寄养在她奶奶家。
几句话的事，季诚泽听他讲了一个小时还在滔滔不绝，狠狠白了他一眼，心说“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呢！”
杨华年完全没有看到，一边讲一边吹嘘他胆子有多大，二人同时评上校级三好学生发表获奖感言时，他当众亲了李婉晴一口，还在女生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引得全校人围观。
“天造地设的一对，”季诚泽忍怒应付一句，表示“我在听”，实际上已经掏出信纸，翻看信封上的内容整理思路。
抉择了一会，大概几分钟的时间。他突然不打算浪费时间。再跟他说下去，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
他单刀直入，“你知道轮回吗？就是那种把人困在一段时空内，走不出来的事件。”
杨华年嘴上的笑都还没收进去，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表情突变，“不是，你们办案人员问这些干嘛？”
“演什么啊演，咱俩别说废话了，就坦诚相待吧。我实话实说，你在病房里自己解开了拘束带，手铐刚戴上就能拆掉，身上一个口袋都没有却还能藏刀，我全都发现了。我问你，你是正常精神病人吗？”
杨华年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季诚泽满脸黑线，都特么这么明显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人设？
我是办案人员，不是傻子！这么明显，谁能不知道？
“别废话了，只准挑有用的说。我来问你来答，一点废话别说。”
杨华年默许了。
“第一个问题，轮回是怎么回事？你老婆李婉晴是不是在轮回中逃不出来？”
“她每天下午会坐在游乐场附近的长椅上，然后经历无数次死亡，并在被我拯救无数次后醒来在第二天的床上。如果这就是轮回的话，那就有。”
杨华年说这句话时不无自豪，起身一脚踏在椅子上，一脚踏在地面，身体前倾以示骄傲，脸上写着几个大字“老子的女人老子自己守护！”
“很好，就是这么回答。第二个问题，她是怎么陷入轮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一天她突然就坐在那里了，然后就会发生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件，结果都是她的死。有时是被车撞，有时是突然冒出一个杀人犯，还有时是掉下来的电线”
“比较寻常，有巧合的可能吗？”
“这还巧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一次，十公里外高铁脱轨，一节车厢飞越十公里砸到她身上！还有一次，从天空掉下一块陨石，将整个游乐园砸出个大洞！最忍无可忍的，是大晴天落下闪电，专劈她来的！这不老天爷侮辱人智商吗？”
杨华年边说边手舞足蹈，一会儿指指天上，一会指指地面，好不容易找到个人聊天，他情绪相当亢奋。
“确实有点，不过或许对你不算侮辱。下一个问题，公园商场里半夜的尖叫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不知道你别看我，这我真不知道，不是我干的。她每天的死亡最多的原因就是那帮子人偶，它们天天大半夜出来遛弯儿，见人就打，男女老少都打。相当有体育精神，无论对谁都全力以赴。我老家路边的混混都不带这样的！”
“行，我暂且相信你。那每天的轮回怎么脱离的？”
杨华年迟疑了，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不过他很快就相信了面前的季诚泽，这人这么厉害，要是想动手早动手了，犯不着等到现在。他压低了声音，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找算命先生算过，那算命先生要了我二十。说她是阴，我是阳。阴阳交汇，我们两个一起死掉，时间倒流。她每天从晚上6点夕阳西下一直死到午夜零点，死六个小时，拖过这段时间，她就能安然离开公园，若是提前离开公园，时间就会重来。”
死六个小时好神奇的说法，放到要被高中语文老师找去办公室谈话的。
不过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杨华年听到那条消息，第一时间选择自杀。他想要立刻去拯救李婉晴。
季诚泽看了一眼时间，4:35，那还有时间问。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精神病院？自己家里不好吗？开个空调，盖个小被子，睡个沙发多舒服了？干嘛来这里受罪？”
“这还用问？一是闲人找不到我，二是离公园比较近。不得不跟你扯一句，和本院原住民不一样，我的抑郁症是考进来的。你可不知道，考这玩意儿跟考公考研差不多，专门找个鉴定中心，然后背一顿答案”
考证听的多了，考抑郁症还是头一次。
也确实只有杨华年能做出这种事。
杨华年回答完问题，向季诚泽问了问时间。
他的手机还藏在病房里，不知道时间。本以为是认错人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没想到这一聊就聊了半个小时。
“那什么，我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你是不是也该给点补偿？”
“补偿？你要什么补偿？我没什么钱。”
“钱？这么庸俗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提了。我要你帮我。”
“帮你？”
“跟着我一起，去救我老婆。”
季诚泽迟疑些许，“不干，你自己做不到吗？”
“你不知道，最近公园里那些东西越来越厉害了，就光昨天，我死了一千两百次。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也就死个三四百次吧，变厉害最低死个一两百次就够了。对了，我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肯定想知道。你要是帮我我就告诉你！”
秘密？我肯定想知道的秘密？
季诚泽伸出一只手，被他握了起来。
他下定决心帮杨华年。除了对那个秘密感兴趣外，还因为敬佩杨华年。
特么的，死了一千两百次，说的怎么跟打游戏一样随便？但每次半小时来算，这一千两百次就是整整六百小时，二十多天！
如此还持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这是什么意志力啊！到底是人吗？
他又打量了一番杨华年。
确实能感到这个人不正常，而且不是一般的不正常。不过他的不正常并不来自于外界的时空紊乱，而来自于他个人本身。
那是人类本身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