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兰晴(2)
葬礼办的很仓促,当时间再度流转时,她已经搓着奶奶皱巴巴的手,陪奶奶看电视。
蝉趴着枝头、躲在叶子间,没命地响着。
奶奶摇着蒲扇,指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笑道“叫,你就叫吧,叫完这个夏天你就落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叫!”
可是命运无情,奶奶落得比蝉要快。忽然的昏倒,再起来时就已经迷迷糊糊了,一会扯着要修椅子、一会又要收庄稼了,可是她的双腿早就不利落,什么也干不了。
兰晴跪在奶奶常拜的神像祈福,“我奶奶这么尊敬你,神啊,你可不能就让她这么走了啊!”
神迹显现,奶奶第二天真的好了。她清醒起来,脑子里那层薄薄的海雾暂且散去,一醒来就把戒指交给了兰晴。
“兰晴,奶奶老了,不中用了,这个给你,这是奶奶的奶奶给的,你可要收好,这东西救了我好几次命呢!”
兰晴并不知道什么是回光返照,她只知道奶奶真的好了,喜悦着遭受又一次重创。
她无法回忆起奶奶几天后病逝时她的心情。脑子里那层薄薄的海雾弥散到她的脑中,改而模糊了她的思维。
她只记得,奶奶的疯癫比以前更严重,总是双手举到空中,半天放不下来。奶奶离世时,兰晴只感到那段记忆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抹去了。
如果说记忆是一节节车厢上的货物,那她的货物连同车厢本身一同脱落。她无法回忆起那段时光,只有每当想起那时都会感到足以将她淹没的悲伤。
她来到了叔父家。父母没攒下钱,平时生活都紧巴巴的,没给她留什么钱。她手里紧握的,只有奶奶送给她的那枚昂贵戒指。
这算是她如今仅剩的一点念想。只要可以,戒指永远在她的视线里。哪怕是体育课,她也总把戒指藏进水杯,运动的空隙偷偷拿出来看一眼。
她刚抹干了眼泪,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段话。
“这不是咱妈的戒指吗?你家传家宝!怎么落她手里了?”叔母翘着二郎腿,对着丈夫指指点点。
“落谁手里不是放着,爱拿就给她拿着吧。咱妈生前把这个托付给她了,咱也别那么小心眼儿。”
“小心眼?你说给就给呀?我问你,这东西多少年了?你要是多挣点钱,我至于盯上这个吗?儿子的钢琴班上不上了?而且她那么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弄丢了,咱们先拿着,总比放她那里好。”
兰晴自然不肯,下午她偷偷溜到学校的井边,摸到一块砖石的空隙,把戒指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抬头时,那个幽灵就在井边坐着,他还是老样子,腻人的微笑像是毒药表层的糖果,“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把他们全干掉。这么多人,没一个好人。接受我的印记,这是你为数不多的机会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兰晴沉默不语。
学校门口,几个女生已经堵在那里,领头的徐海丽双手抱胸,她面容姣好、眉眼却透出几分尖利与恶毒,格外刺眼。
她一抬头,兰晴就往家跑。兰晴不常运动,很快被逮住了。
徐海丽一追上兰晴,就揪着她的头发往校园里拽,另几个对他拳打脚踢、扯她的衣服。
“勾引别人男人?骚货,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真当学习好点就没人敢对付你了?告诉你了,咱们这一块,大城市管不着,别成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用!咱们这儿就是家族势力说了算!”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抓到厕所,也将成为最后一次。那几个人变本加厉,直到他的脸上渗出鲜血也没有停下。
“克死你爹娘,来这里干嘛?非要来祸害祸害人?你爹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生出你这种玩意”
兰晴可以接受别人对自己的侮辱,但不能接受别人攻击自己的父母。他发了狂,像一只饿疯了的小狼,与那几人厮打在一起。
很快,她落了下风,被摁倒在地上。她的视线投向一旁的路人,她们刚进门就意识到不妙,转身离开了,没一个人愿意帮她。
“今天咱们狠狠出出气,把她架起来!”徐海丽掏出一根早准备好的棒球棒。球棒分量不低,看来真要动真格的了。
“都特么滚开!”周雨林冲了进来,一巴掌把徐海丽推开。他身后跟了几个哥们儿,效仿着他把另外几个跟班踹了出去。
有一瞬间,兰晴幻视了童话里的王子。
只可惜王子救她的地方不是森林,而是厕所。
周雨林拉着他到了顶楼,当着所有弟兄的面向她表白。兰晴眼角的泪水若非长期的打击差点涌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在别人看来,她一动不动,毫无表情。
若是她不哽咽就好了,至少会在欺骗中成为短暂的公主。
几个早就不服周雨林的小弟喝起了倒彩,他们凑到周雨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呦,追这么久了不还是玩不上吗?你还设计这方法,把徐海丽拉过来当枪手,说什么必成,看人家理都不理你!”
“周哥心情不好着呢,别往枪上撞。这不刚被拒嘛!哈哈,刚被拒!”
“下次就别勾引她当演员了,真不值当。玩腻了徐大小姐也不能这么用啊!让她替你教训人,你来当英雄,哈哈,还挺会玩?”
兰晴愣在原地。
所谓的王子,才是她在学校痛苦的根源。他根本就不是来拯救自己的,一直以来的痛苦都有他的原因。
他只会在夺走她的贞洁后,像抛弃玩偶一样把她丢到垃圾桶里,任由它腐烂发臭。
此时的周雨林恼得想吃人,他安排了一两个月,放长线钓大鱼,就是为了赌这次表白,没想到对方居然像块石头一样,不知好歹。
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知不知道你损害的是谁的面子?你这种玩一晚就丢的货色,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周雨林越想越气。
狐朋狗友们的嘲笑对他来说无异于尖刀,他这种人,向来最重尊严、最重虚荣,兰晴的不识抬举,无异于把他的脸面丢到地上猛踩。
愤怒如野兽一般,用黑山羊的头颅咀嚼他人的嘲笑,将仇恨发酵,最后化为他将兰晴推下楼的举动。
“卧槽!”
“周哥勇啊!我们都是说说,就你干真的?”
“你刚踹了徐海丽,他爹肯保你吗?”
周雨林压住心中的恐慌,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岳父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再加上老子家里有钱,安排个人没什么的,这事不难摆平。”
兰晴落了地,背部脊椎摔断,肋骨刺入肺部,呼吸即刻停止。
“最后一次机会了,还是我,放下一切,让我替你活着,替你复仇!”幽灵跪坐在她身前,用那只没有重量的手为少女做心肺复苏。
兰晴轻轻哼了一声,“嗯”。
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幅图像是,在她的胸前浮现出一道纹身。
纹身的图案,是一朵带牙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