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无依无靠
南乔的脑子里有轰隆隆的声音。
像火车呼啸而过。
又像春天山那边乌云里的雷,滚滚而来。
她看到他眼中的怀疑,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威压。
他虽然只是轻轻捏着她的下巴。
下一秒也可能扭断她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感觉自己的命,也许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
可她的计划里有那么多人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
这个时候,她不能放弃!
她不能慌!
他要是有切实的证据,今天就不会让她走出那个地牢。
她下定决心,眼里蓄起潮湿的埋怨和委屈。
拿着寻常女子嗔怪情郎的语气反咬一口 ,率先闹起脾气来。
眼睛睨着雍王质问:
“殿下,你什么意思?”
“常右丞又是哪一个?”
“你别又想冤枉我~”
“为什么我要和他有关系?”
“我是又在哪儿看了他一眼,让他误会了吗?”
“什么狗男人的名字都能跟我放在一起!”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
眼泪不受控制的飙了出来。
边抹眼泪边骂。
边骂着还要往雍王身上捶两拳。
“我告诉你,就算我是出来卖的!也只卖了你一家!”
她骂起人来,就像个小狮子。
她不敢骂他,就骂自己是出来卖的。
总归一个卖的,就得有一个买的。
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眼睛红通通的,和温柔优雅一点不沾边。
激动起来,手指伸出来都快碰到雍王的鼻子尖儿了。
“不带你这样猜忌人的!太折磨人了!”
“我们村里最大的醋坛子都没像你这样管着媳妇儿!连眼神都要管!”
她一边哭闹撒泼,一边偷眼盯着雍王的脸色。
看到他脸色有了缓和,而后还闪过一丝慌乱。
她就知道自己这一关 ,又过了。
恶狠狠的继续说:
“你要不就把我关起来,再罩上个罩子!”
“别路过个公猫公狗公耗子,我也能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那个什么常右丞,你要是不高兴了,你大可以去砍了他!”
“干嘛偏来为难我!我哪里知道他是哪个庙的?!”
雍王也的确是诈她。
一般的细作被他这样一诈,很有可能自己就扛不住招了。
就算不招,也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露出破绽。
李珍真不仅没有慌乱,还完全想差了意思。
倒打一耙,又哭又闹。
他突然就有点相信李珍真不仅不是谁培养出来的细作,而且的确是来自乡下了。
不然谁家的美人计会培养的如此泼辣接地气?
指着她应该取悦的目标,这样撒泼?疯了不成?
雍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些被她的美貌和高贵吸引的男人,恐怕都被表象迷惑了。
等她骂够了,就捂着眼睛呜呜的哭。
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像小溪一样。
纤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委屈到抽气。
他伸手过去,想帮她擦擦眼泪,却被一把拍开。
“我不用你假好心,我一个四处勾人的贱人,别脏了殿下的衣袖!”
呵,她怎么敢拍他的手?
这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吗?
怎么说哭就哭?
一哭还停不下来。
刚刚那句媳妇儿,让他心里一悸。
他原先从南乔嘴里也听到过这样的词。
那时候她说,以后要给他做媳妇儿。
他答应了。
等了好几年,找了好几年,也没等到他的媳妇儿。
如今在李珍真一下一下小拳头捶在身上,红通通的双眼,湿哒哒的眼泪,变着花样的哭闹声中。
媳妇儿这个词终于在雍王脑子里有了具体的画面。
他咂摸着这个称呼,后面的骂都没听进去。
总觉得这个词有无限的生命力,比什么王妃、贵妃和皇后都有人味儿。
听着就感觉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带着生气。
雍王突然开口问:
“你知不知道你两个弟弟,是怎么救出去的?”
原来是这件事。
南乔一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我怎么知道?”
“我关心他们死活吗?”
她一边阴阳怪气,一边还给了雍王一个大白眼。
然后又委委屈屈的垮掉了嘴角,眼角睨着雍王,带着鼻音哭诉:
“当初不肯救人的是殿下,如今又来问我人是怎么救出去的。”
“我哪儿知道是怎么救出去的?”
“我在这京都,除了侯府的人,就只认识一个你。”
“你不管,我还能去找谁?”
“我当时只是想着若是我能救人,父亲就会看到我的价值,继母和祖母也会高看我一眼。”
“我需要在侯府立足,才能才能”
她言语急切,情绪激动。
说到关键处,却又咬着牙不肯再往下说。
只看见好容易停下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掉下来之前,一头扎到了雍王怀里。
隐忍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着,鼻涕眼泪又蹭了他一身。
她这是第二次拿他当抹布了。
雍王仔细听着怀里闷闷的哭声里,掺杂着“太欺负人了”
还有几句拼不成句子的咒骂,骂的似乎还挺脏。
他将人从怀里挖出来,大手捧着哭成花猫一样的小脸。
带着宠溺问:
“你在侯府立足之后,打算干什么?”
“说出来我听听。”
“也许我能帮你。”
她躲开了他的直视。
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雍王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等着。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眸正视雍王。
眼睛倔强的瞪着,眼泪不停的涌出来。
嘴唇也紧绷成了一条线,铿锵有力的说道:
“我要报仇!”
“我要永安侯府付出代价!”
“我要让李松年和柳氏,还有那个老婆子给我娘偿命!”
“我要让他们把拿了我娘的东西都给我千百倍的吐出来!”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等不了天谴,我就是他们的天谴!”
“我要看着他们遭报应!”
“我就是死,也要拉着整个侯府和我同归于尽!”
雍王仿佛松了一口气。
还好。
她只是身世可怜的李珍真。
他悬着一颗心,生怕她是谁的细作。
那样他就不得不杀了她,以绝后患。
还好她只是李珍真。
他将人搂进怀里,又紧了紧,在她耳边问:
“你就没想过向我求助,找我帮忙?”
“就你这个脑子,还能自己报仇?”
他抱着她,虽然看不到她 的脸,但是听得到她委委屈屈,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我凭什么让你帮我?”
“我算什么东西?”
“我有什么可依仗的?”
“我无依无靠,只有这副身子。”
“可就连这身子,你也已经得到了。”
“我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和你交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