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口莫辩
雍王不好发作,只对李珍真说:
“一会儿要去丧礼,你去换一身素一些的衣裙吧。”
李珍真随侍女离开半山亭。
她的衣摆刚一消失在游廊拐角处,李晟就忍不住问出口:
“殿下,真的要带她出征吗?”
“刚刚她对盖鼎用的那几招,可不像是碰巧扎在穴位上的。”
高晃也手指轻敲桌面,沉思道:
“这李小姐也不像是第一次骑马。”
“刚刚盖鼎已经发了狂,试问如果是我自己,都不见得能毫发无伤的下马。”
“她一个弱女子却没有事。”
“她没有事也就罢了,盖鼎也没有大碍。”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想要从失控的战马上自救,第一选择就是用利器割断马脖子上的大动脉,让它失血而亡。然后趁机滚落下马。”
李晟和高晃都以为雍王这次是被美色蒙蔽,正欲极力劝阻。
谁知他却说:
“的确可疑。”
“不过,正因为可疑,才要放在眼前日日看着。”
“如果她藏着阴谋,我总能看出破绽来。”
“她究竟是谁的人?”
“以及她的目的是什么。”
高晃还不放心。
雍王怀疑谁,何时这么有耐心过。
把人抓起来关到禁军的地牢里,还怕问不出来?
他分明是对李小姐动了心思,于是追问:
“殿下,您可有查过她乡下的住处?周围的乡亲邻里怎么说?”
高晃都能想到,雍王岂会没有查过。
当即告诉他:
“查过,但是那个村子已经是个荒村了。”
“之前那场时疫波及到她所在的村子,当时村里死走逃亡。幸存者寥寥。”
“当地的郡守瞒报了下来,时疫过去后,将边境逃荒的难民安置到了这个村子原址上。”
“村,还是那个村,人却不是那些人了。”
“而李珍真和她的一个腿瘸眼盲的老仆就住在那个村里。”
“去年那个老仆人也没了,只剩下李珍真自己。”
“周围的乡里,也没人说得清,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李珍真。”
李晟听着却燃起了怒火:
“殿下,这郡守该死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整个村都没有人能说清李珍真是不是原来的李珍真?”
“那岂不是说,整个村的人都死绝了吗?”
雍王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晟:
“我与你想的一样,觉得这郡守该死,都懒得走流程,打算直接给他个了结。”
“谁知那郡守早就死了,死在附近山上土匪的手里。”
“据说身首异处,死状极惨,被山匪的马拖拽着,零零散散的,半个山上都是他。”
“现在的郡守,已经是朝廷新委任的郡守,不是当初那个了。”
李晟听后感到这事离奇,又令人费解。
拍着大腿,看向雍王,说出了心中假设:
“殿下,如果李珍真没有撒谎,她只是李珍真,那么她过去得过的多辛苦啊?”
“她难道身世有什么可疑,所以被父亲厌弃吗?”
“一个侯府嫡女,被扔在乡下,只有一个残疾的老奴照顾着。”
“这侯府可真不是人啊!”
雍王岂会没有如此考虑过?
他放下手中茶杯,回应道:
“这个,我也调查过了。”
“那永安侯的确下作。”
“李珍真的生母即将生产之际,县公殁了,县公家是独女,只有陈氏一个女儿,无男丁继承家业,县公夫人被族人逼迫,一根绳子悬了梁。”
“陈氏生产之际听到父母双亡的消息,也血崩难产而亡。”
“而在那之后,原本捉襟见肘的侯府一下子宽裕起来了。很快迎娶了现在的侯府夫人进门。”
“李珍真那个妹妹,只比李珍真晚几个月就落生。”
“至于,永安侯在县公夫人被逼死这件事上,参与了多少。”
“又是谁在陈氏难产之际,将消息告知。”
“以及县公府上的钱财,和陈氏当初的嫁妆何去何从,其实都不难调查。”
“只不过这些深宅秘辛,外人是不会去淌这浑水的。”
李晟和高晃听到这里,也都感到震惊而沉重。
如果李珍真,就是李珍真,并不是什么细作,或者美人计。
那么她身世实在是太值得同情了。
这么美的姑娘,却有那样凄惨的过往,谁听了能不揪心呢。
而雍王却说:
“所以这才是她最可疑的地方。”
“如果她就是李珍真,那么她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吗?”
“即便毫不知情,对于自己身为侯府嫡女而始终被丢在乡下这件事不会产生质疑吗?”
“据我观察,她并不是个无脑的村姑,她甚至是狡猾的。”
“那么她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还有谁比我更能帮助他扳倒侯府?”
“我给过她机会,提条件,提要求,她却只想要钱。”
“这不比她会骑马、懂穴位这些事更可疑吗?”
李晟像是听到了什么爆炸新闻一样,瞪着眼睛看向雍王。
不可思议的确认。
“她只想要钱吗?”
上下打量雍王,又再次确认:
“殿下的意思是,她只想要钱,连殿下都不要吗?”
雍王一直觉得李珍真乖巧懂事知进退。
如今被李晟当头一棒问到了痛处。
他可以不要,她凭什么不爱他?
她对他的热情,甚至还不如那个妓女对知府田大人的儿子的那点儿执着。
人家一个妓女,明知以自己的身份毫无可能,却心机算尽,拼了命,以孩子相要挟,也想要嫁进田家。
李珍真几乎没有为了拴住他而花过任何心思。
那些女子常用的小心思,小伎俩,也从未见她用过一二。
她不可能是不会吧?
李晟见雍王不回答,脸色还越来越黑的沉了下去。
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莽撞的提问,打算换个话题。
“殿下,上次那个小巷里,那个侠女究竟是谁,让你那么激动?后来那姑娘你找到了吗?”
问完,雍王脸色又黑了几个度。
李晟恨不得抽自己。
雍王摇了摇头。
“没找到,我看到了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找了她三年,那天我在画舫上远远看着那姑娘身形像她,但是又错过了。”
“也许我们注定有缘无分,京都我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如今又多了个李珍真,我已百口莫辩。”
“以后可能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