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圣子之城

    本来两个人约定好，时影青在东岸n市的展期结束和第下一站西岸蒙市开展前的中间一周前往b国跟陈周见面。

    陈周说到时会带她好好逛逛，她在b国当地也发现了很多美食美景要跟时影青分享。

    如今时影青等不及n市余下的展期结束，她知道陈周大概的位置，也没打算告诉陈周，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只身前往南半球的b国。

    夜航南飞，时影青次日上午落地b国滨海的r城。

    走出机舱，完全不同于n市的温度，湿度和气味扑面而来，南半球十一月的太阳直白热烈，让刚经历长途飞行的时影青有些眩晕。

    她忍不到酒店，就在机场破旧的更衣室换了一身清凉的热带装扮。

    走出机场，入住酒店的接机轿车就停在显眼的位置，司机在车前举着时影青的英文名字恭候，须发斑白彬彬有礼。

    时影青核对过车身的酒店标识和车牌号码无误后便上了车坐在后座。她这次过来没带太多行李，只有一个随身背包，司机少了顺理成章搬行李收小费的契机，一时有点怅惘。

    可能南美人民的情绪容易写在脸上，时影青领悟到了。于是翻找零钱递给他，还没来的及兑换当地货币，时影青给的是美刀。

    司机喜出望外，话也多起来，开始英语夹杂葡萄牙语地给时影青介绍起b城。

    时影青葡萄牙语不太行，司机说了一路，她只听了些大概。

    大约说了些掌故和常识，比如，r城在上世纪中叶之前的两百年间都是b国的旧都，这座城市既是知名旅游目的地也是大西洋贸易良港，会讲英语的人相对该国的其他地区多一点。

    比如，一座科科瓦多山差不多将城市一分为二，城南富裕享乐，城北贫穷危险。

    连山顶那擎天高耸的救世主塑像对此也是双臂摊开，爱莫能助。

    还比如，该国有几个咖啡豆产区都临近r城，b国咖啡豆出口量长居世界第一，其中大部分都是由r城的港口运往世界各地……

    这个时影青也知道一点，陈周告诉过她，这几个月陈周就是靠在r城及其周边打各种零工来填饱肚子。

    时影青还知道陈周每周末会到r城的几个柔术场观摩柔术比赛，她在b国打零工的收入大部分都用到了这上面。

    而今天正好是个周六，时影青到酒店就午睡补眠，睡醒后她一边在酒店餐厅吃东西，一边查了r城几个柔术赛场的位置，今晚有两个柔术场有赛事，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以她对陈周的了解，她打算去更老旧的那个城北赛场碰碰运气。

    她已身在r城，却仍不想告诉陈周她来了，时影青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态，似乎是，期待，别扭，玩闹，笃定，和好奇的混合？

    时影青住的酒店在城南海滨，赛场在城北，但距离不算很远。她算好时间就在酒店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跟司机说了位置后对方没说什么就发动了车子出发，可当出租车开到一处山坡下时，司机老头儿便说什么也不再往深处开了，给小费也没用。

    老头的手臂伸出车窗，给她指了个大概方向，让她往那个方向走。

    时影青只好下车步行。

    这里是一大片聚居区的边缘，地图上这处山坡叫teresa，不知是不是以那位世界著名的慈善修女命名。

    整片聚居区依山而建，全是层层堆叠犬牙交错的红砖小屋，砖房之间乍一看去挤得仿佛没有空隙，其间曲折小路要仔细分辨才看得出来，没人知道那些高高低低时隐时现的幽径通往何处，怕是除了久居这里的人外都会迷失其中。

    时影青意识到自己估算的时间要不够了，她查的是直线距离和驾车需要的时间。

    现在，完全是走迷宫，赌运气。

    没有太多时间给时影青犹豫，她选了条看着宽敞的小径拾级而上。

    这些小径在拥挤房屋的遮掩下显得神秘莫测，常常一个转角就是另一番景象，刚刚时影青差点拐进私人家的院子，一头巨犬隔着栏杆冲时影青低吼了两声。

    这一走就走了快半个钟头，电子地图导航在此处已无用，天色也开始暗下来，时影青只能尽量不偏离最初方向。

    又是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密集房屋中的一小片开阔地，像是一个小广场。有几个小摊卖冷饮水果之类，三四个半大青年蹲在阴影里抽卷烟，还有一群赤膊小孩在踢一只有点干瘪的皮球。

    这小广场上的所有眼睛在时影青踏步上来的那一瞬就都注意到了她，如同免疫细胞发现外来异物般快速准确。

    被这么多眼睛同时盯着让时影青有点不适，但现在的时间柔术比赛已经开始，如果再不快点，比赛散场自己怕是也到不了。

    时影青决定问路。她走近一个果汁摊，摊主是个中年妇人。时影青用有点蹩脚的葡萄牙语说出柔术场馆的名字和位置，摊主表情茫然，时影青只好拿出自己手机打开相关页面给摊主看。

    时影青的手机因为有采风记录图片上传等工作需要，是某品牌的新款高配。她平时基本不戴手表首饰，包包和着装也都普通随意，今天也没背相机，这部手机现在算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品。

    当时影青伸出手将手机举向摊主面前时，摊主的脸色微妙的变了一变。同一时刻，时影青注意到，那几个抽烟青年，从角落里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而那群踢球小童也不再踢球，而是如某种野生兽群般，一边向另一个方向跑远一边重复地呼喊着些什么。

    时影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确定这急遽变化的气氛意味着什么。

    直到果汁摊主，那位中年妇女，背向那几个走来的青年，严肃的盯着时影青并冲着她做出英文“run”的口型时，时影青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围猎的目标，那群小孩是负责放哨报信的，而这几个青年是“先遣队”。

    反应过来的时影青转头就跑。

    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赛场什么方向了，要尽快逃离那几个青年和那群小孩，也只剩下这一条路。

    时影青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这条路是一个上坡，她跑得气喘吁吁。开始还有水泥台阶，现在已经变成简陋的几块红砖铺在路面上，不知是早些时候下过雨还是哪里有水流下来，没有砖头的裸露地面泥泞湿滑。

    天色已经由暗转黑，这种贫民区根本没有公共照明，低矮房屋中零星透出的光亮非常有限，有好几次她差点滑倒。

    没再听到有追来的脚步声，时影青筋疲力竭地靠在墙边。

    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她现在有点后悔没认真听酒店的接机司机说的话。

    一股劣质烟叶的味道传来，时影青抬起头便看到三个黑影已经将她围住，自己怎么都没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这三个人是跟之前小广场上的人一伙的，还是早就守在这附近？

    没等时影青想明白，一只干瘦手掌就抓上了她的肩膀，这三个男子都没她高，可对方人多，自己也没有气力再跑，时影青决定妥协。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身上所有的纸币，用葡萄牙语的零散单词告诉他们这是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以都给他们。

    时影青希望他们拿到东西就走，没想到，这三人拿了东西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另两个也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臂和肩膀，三个人不知道要把她拖到什么地方去。

    时影青大惊失色，她从未如此置身于危险，她既往的人生也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去体验这种真正的恐惧和黑暗。

    时影青大声地用葡萄牙语和英语交替高喊“救命”，周围密密麻麻的小房子静默如黑石块，没有人出来，没有人救她。

    三人可能被她的高声叫喊吵得烦了，其中一个用手臂勒住时影青的脖子并用手掌去捂她的嘴，时影青尝到那掌心汗味和烟叶味混合的恶心味道一阵反胃，惊恐和委屈的眼泪瞬间从眼里流了出来，高声的求救也只剩喉咙中的呜咽。

    时影青挣扎着被三个人向聚居区深处拖行，鞋子也掉了一只，她忍着恶心咬了那只捂着她嘴的手掌一口，对方疼得甩了时影青一巴掌，便也不再捂她的嘴。

    时影青能听懂他们零星的对话，另一个男子嬉笑制止他的同伴不要太用力把漂亮的脸打丑了。

    三个男子停下来，其中一个脱下自己的脏背心，团成一团正要塞到时影青嘴里。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屋子后面冲出，一个大力蹬踹在“脏背心”的侧腰上，“脏背心”没有防备，哀嚎一声就撞到旁边砖墙上。影子攻势不停，又一拳朝着钳住时影青肩膀的男子面门而来。

    两个人见状只得放开时影青一起跟那个影子打了起来。二打一却占不到便宜，不过那个影子好像也力量有限，一时也无法将二人制服。

    这时被踹倒的“脏背心”也缓了过来，加入本就不公平的战局。

    三对一，影子双拳难敌六手，很快招架不住被打倒在地，三个人围住影子疯狂踢踹，影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用手肘和腿护住自己的头部，肋骨，和腹部，通过翻滚来尽量躲避这些狠毒的踢打。

    但败局已定，被打死只是时间问题。

    时影青泪眼模糊，加上天色太黑，看不清这影子的样貌，但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逃走，这个人可能会没命。

    保护者角色似乎比受害者的角色更能给人勇气。时影青情急顺手抄起身旁矮墙上的一块红砖，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男子后脑全力砸去……

    不知道是自己神力还是对方太弱，时影青这一砖头拍下去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没了反应。

    另外同伙两人愣住了，时影青自己也愣住了。

    就是这愣住的一秒功夫，又听一声闷响，剩下两恶人中的一个也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影子也学时影青拿起砖头趁机反击，一举扭转了败局。

    剩下的那个见两个同伙已经交代，自己一个人肯定不是影子的对手，便唾骂一声转身跑掉了。

    影子没有追，而是用英语说了一句“快跑”就一把拉住时影青沿着她被拖行过来的小路，向山脚方向跑去。

    光线依然幽暗，两人一身泥泞在危机四伏的贫民窟中狂奔，无暇对话，只有紧张的喘息。但熟悉的嗓音，和手腕上肌肤的触碰，都是时影青几个月以来心心念念的。

    奔跑着的时影青知道，今天只身来城北碰运气的“愚蠢行为”，虽然几乎要了她的命，却竟然真的让她碰到了她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