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迎春
辞旧迎新，万物生长。破巷少年迎来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自己度过却衣食无忧的春节。
天蒙蒙亮，便听见鞭炮声响，少年往往伴随鸡叫而起，这些年留下睡觉不睡深的习惯。少年起床抹了一把脸，走到门外便看到炊烟袅袅，大抵是大户人家守岁，佣人又早起准备了吧。
张俭拿出对联，用浆糊贴在门上，关上门，把门神也贴着，少年张俭拜了拜，说了一句恭贺新禧，随即一笑，在门神边角又按了按，仿佛是在讨好以求保平安。
少年回到屋子里剁肉馅包饺子，做完这一切便下锅等待。
其实有时候忙起来来不及悲伤，就像八岁少年忙碌时不觉得什么，反而闲了下来，才发觉一间木屋那么空旷，一个人是那么孤单。他不禁想起记忆里的“哥哥”，“爸爸妈妈”，想起张老头，可他发现更可悲的是，他甚至没有可以思念的人。
他就那么坐着，看着门外各家走访拜年，他知道没有人来是因为自己来历不明，身体健硕的刚六旬的老人在抱养回他不足两年就突然逝世。
或许没人会觉得这怎么样，只不过是觉得晦气。很多恶意没来由的便是给人判了罪。
少年张俭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好朋友，如果有，那好像也便是那对兄弟。
说是兄弟，其实也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的浑话，在五岁少年刚来小镇上时，张俭处处提防，心惊谨慎，虽然提防的作用好像也不大，不过小孩子喜欢新鲜，镇上两个捣蛋鬼听说有新孩子来，也不管什么，有事没事就来看看少年，那时少年不在破巷住，所以离他们两个也算是比较近的。
破巷原来不叫破巷的，柳叶镇各个巷口会有名字，只不过破巷的石碑由于前朝战乱已经不可见，又无人居住，大家便叫破巷，其实别的巷口也是如此，只不过由于后来的居民自己花钱建设，便各自取了名字。
比如兄弟俩的“大哥”便是桃李巷居民，命名者是一位教书先生，据说已经去世好久，又有传言其云游四方教书育人。名字来由便是“桃李满天下”。“大哥”便是教书先生的邻居，只不过现在居住的是教书先生的孙子，教书先生起名为李瑾，弱冠李瑾觉得瑾字秀气，自取字为“礼春”，据说是来自“待人以礼”“天下有春”，此后大家亦称其为礼春先生。
“二哥”是富贵巷人氏，如其名，富贵巷是柳叶镇最显贵的，各个世家皆是深宅大院，其次是两条闹市街，说是闹市街，其实就是店铺集中的主要两条巷，接着便是书生气息浓厚的桃李巷，因为礼春先生的学堂便是在这。最后便是一无是处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破巷。
少年露出笑容，想去拜年又怕不被欢迎，好在犹豫一刻钟，竟发现吵闹声渐起。
“今年过完年，咱们非得重论辈分不可，老大年年有，今年换我当。”
“你可真是长得丑想得美，要我说你宁狂这辈子也就是个弟弟。”
“顾知礼你别太过分，当初要不是三弟拦着我绝对能把你打趴下！”
“读书人动口不动手～”
“别以为跟礼春先生都有个礼字你就是读书人了，儒家经典你读完哪本书了？”
“还不是被你拉着玩我没时间？”
少年张俭走出屋子打开大门，笑着说，“大哥二哥，新年吵架可不是好兆头。”
“哼，当大哥的给三弟个面子不跟你计较。”
宁狂拿出一包锦囊，大红底，金丝纹燕，递给了张俭，说是给二哥拜个年，便送你的压岁钱，看着便是富贵之物。顾知礼说着拿出两本崭新的书，分别是《礼记》和《小学》，说是有空时来教张俭认字学书，往往此时宁狂便练着拳嘲笑顾知礼功夫不到家，还想传经道。
张俭拱手拜了两个哥哥的年，其实张俭比宁狂要大，只不过后来张老头死了之后，宁狂非要拜兄弟当二哥，张俭并未多想，等到张俭明白后，才发现宁狂是个打心底善良的人。
“其实我也有五两银子的，我请你俩去吃春酒。”少年很开心跟真正的朋友平等相处，可以互相帮助，可这个世界不会。
“得了吧，你全部家底买不起我常吃的一个点心。今儿哥高兴，哥请你，走吧。”
“那我还是不去”
“怎么磨磨唧唧的呢？不把我当哥了吗？你以后去大山里摘些值钱的草药给我家备着，我不给你钱，不就行了吗？”
少年恬然一笑，便跟着宁狂顾知礼喝春酒。
少年的友谊便如春发柳条，经年不断，春意愈浓。
在大户人家，少年未弱冠不准饮酒，尤其是书香世家。不过春酒是小酌亦可的，这种没有经历过的初次体验还是让少年感兴趣得很，比如去年顾知礼自诩翩翩知书礼正贤士，喝了六两酒便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说说这家闲话，挑挑那家毛刺，宁狂更是精力充沛，雄姿英发，接连打了四套拳，累到倒地不起。
此后体验过一醉方休，便要拉着少年张俭去喝酒，不过还是被张老头拦了下来，虽说张老头没有“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这种说法，可张俭还小，即便现在即将迎来第九岁，还是有些早，不过张俭不愿扫兴，也想着过年乐一乐。
柳叶镇上没有专门的酒楼，一般想要饮酒可以自己买，或者去“听风楼”听一场子戏剧、说书，当然，喝酒肯定是煞风景的，都是以品茗来为雅趣。或者去喝花酒，这是三位少年接触不到的，又或者提供住宿，便是旅馆。
听风楼是宁家的，作为“宁大少”在十岁时便要立下规矩，在听风楼提倡喝春酒，本来单独的说书饮酒剧品茶就成了，新春饮茶不如酒，这也使小宁狂酒量不断变好，可以和好多大人划两拳。
柳叶镇靠北边疆，民风淳朴，喝酒是很常见的，男人一般都以杂工或者外出谋职，此地土地少有闲余多为官方，只不过大齐换季会下发粮食以供民用。
若是柳叶镇显贵人家，肯定与当地衙门老爷交好，虽是八品小官，王富却是良心的父母官，会跟一些佃农一起种地务农，冬季也会陪男人们上山伐木来过冬。
少年兄弟三人在听风楼二楼听了一场书，是一位潇洒剑仙的故事，只不过听到后来第一次喝酒的小张俭便醉了下来，顾知礼虽然略有迷糊，却还是若有所思，而宁狂脸红着却也一言不发。
张俭在心里想着，剑仙好潇洒啊，可是尽是孤独客，我以后一定不要当剑仙。
殊不知，昨日忧愁卖宝度日，今天便在梦里御剑而行，仿佛真的喜欢孑然一身的感觉。
顾知礼摇着头默背着书，宁狂握紧双手却没有打拳。
三人的路却仿佛已经开始。
故事结束，说书人笑了一下，喊道，“本章已完，再无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