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传信

    赵四神色有些慌张，磕磕绊绊道：“没……没有，我……我是说……城外路上……可能……”

    李新不等他说完，摆摆手道：“你不必慌张。其实你猜的不错，我早已探听清楚，那守城的头子的确是青莲道反贼。”

    赵四骤然变色，很快掩饰过去，只是表情依然僵硬，道：“将军怎么——将军这么英明神武，我等百姓有救了。”

    李新将信折起，也不包封，递给卫士拿给赵四，道：“你将信送去——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护送你到城下，进了城，青莲道反贼也不会为难你，毕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送了信，你就快出来，切莫逗留。”

    赵四犹疑不决，李新问：“还有事？”

    赵四道：“将军，我独自送信还是有些怕。从城里出来时，与我同来的有六七人，都是我亲属朋友。我想叫他们和我一起去，凡事有个商量，我也胆子壮些。同时也不必将军劳神派人护送了。”

    李新面露难色，沉吟半晌，道：“虽然本将说这事没有什么危险，但毕竟只是我的猜测，万一是龙潭虎穴——这样，城外沿途护送还是要的，至于同行之人，你自己揣测，本将不干预。孙将军，你给中军司马吩咐清楚，不得误事。”

    望着赵四出了营帐，孙九年笑道：“李将军，这又是唱哪一出戏？”

    李新道：“瞎唱呗，未必有用。城里有我们的眼线么？”

    孙九年道：“当然，斥候营的弟兄们早潜伏进去了，每日传递消息，城里还算安稳。”

    李新道：“你传信进去，教他们暗中散布消息，就说青莲道反贼往常只敢小打小闹，这次被朝廷大军吓破了胆，情急之下谎称朝廷大军要屠城，朝廷怎么会屠城呢？那不过是青莲道反贼愚弄百姓，要让全城百姓与他们陪葬，好叫朝廷投鼠忌器。”

    孙九年恍然大悟，道：“好手段，我看八成有用。”

    李新点点头，道：“百姓虽大多不明是非，却通晓利害。”

    赵四从陈国大军的营寨里出来，暴烈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他后脊梁冒出的寒气。他察觉自己后背湿透了，却难以辨别那是冷汗还是热汗。

    他自然是青莲道中的一员，还是一名等同于陈国百夫长的低阶军官。

    青莲道大军南撤时，挑选了千余名士兵留守五山县、福隆县，他们或是土生土长的安仁郡人士，或是与安仁郡毗邻又熟知本地情形的南越人士，轻而易举化成两县百姓，暗中策动百姓坚守城池对抗陈国大军。

    他出城诈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两军交战时，同县城或青莲道大军里应外合，给陈国大军不期一击。

    他很懊恼。刚才李新的谈话，看似坦诚，实则充满陷阱——他甚至来不及也无法分辨清楚那是不是陷阱——以至于对答时漏洞百出。

    事后看起来，李新和在场将领倒是一以贯之的平静，他又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装的，还是果真信任他的话。

    一定是装的。赵四判断，连自己都对自己生了疑心，对方若看不出来，除非是傻子。

    他依然带走了与他同行的人，那些都是他最亲密的士兵，不论李新和陈国将军是否推测出他们的身份，于情于理，他都要带走他们才能安心。

    讨厌的是，李新果真还是派了百余士兵护送他们。那些人像对待犯人一样将他们围护在中央，不论他们如何不满抗议，都不理不睬——那也是他自己引来的，言多必失，撒谎可真难。一会儿到了城下，叫人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他现在期盼着这些大兵老爷懂些事，到了城下别靠太近，或索性折返回去最好。

    他想避开他们，也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先看看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好提前有个对策。

    毕竟刚才他对李新说自己不识字，所以他不敢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看，那太明目张胆了。

    他倒是想借口解手避人耳目，可他们不给他机会，连他拉屎撒尿都有三两个人在旁边转悠。

    营寨距离县城不过七八里地，不消半个时辰，众人已到了城下。

    那些护卫士兵果然不晓事，不但没有折返，还替他叫城门，嫌城上的人应答的慢了，又击了一通军鼓，守城的民兵和城里的百姓以为陈国大军攻城，纷纷登上城头观瞧。

    赵四鼻子都要气歪了。

    城头上终于放下几个吊篮，要将赵四他们拉上城去。护送军的头领不等赵四告辞，对他道：“我们在城下等你出来。”

    赵四没好气道：“不必。”

    赵四终于还是没有机会提前看到信的内容，他的头领——化成民兵头子的青莲道千夫长花桂，早已满是疑惑地在城头等着他。

    他登上城头，还没说话，花桂已抢先开口道：“老赵，这是何意？”

    青莲道内部等级并不森严，教众对于赵成，自然尊称上仙。对于赵成以下的几位高阶将领，则依旧以大元帅、大将军相称，自此以下，则刻意地抹去了阶层差别，往往互称道兄、道友、道长。

    只是此时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潜伏的身份，都以名字相称。

    赵四苦笑，从怀里摸出信递过来，道：“花大哥，我被点来送信。”

    花桂接过来，并没有看，追问道：“被识破了？”

    赵四道：“没……没准，我也没底，我想被识破的可能性更大。”

    花桂叹了口气，一边打开信，一边顺口问：“信里说些什么？”

    赵四嗫嚅道：“没有来得及看。”

    花桂展开信只扫了一眼，脸色骤变。赵四凑上前看，信里只有一句话：“我知你等俱是反贼，大军降临之日，屠城灭族。”

    赵四面如死灰，喃喃道：“果然还是被识破了。”

    花桂倒是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嘿嘿笑道：“有了。”

    赵四见花桂并未动怒，道：“花兄，怎么办？要不要撤？”

    花桂这才怒道：“你说什么混账话。”

    随后转过身，站到一旁堆着的滚木礌石上，扬着手中信高声喊道：“弟兄们，乡亲们，看看，这是陈国朝廷的传信——不，这不是传信，这是檄文，是战书。这战书上说：我知你等俱是反贼，大军降临之日，屠城灭族。看到了吗？陈国这是将我等穷苦百姓都当作死敌了。他们不叫咱们老百姓活命，咱们偏要活命，偏要和这般苛政死战到底。大家说，是不是？”

    城头上的民兵，一些是化成百姓的青莲道大军，一些是不明所以的真实百姓，听了花桂的喊话，起初是惊骇，随即青莲道的人开始响应高呼，激扬的氛围冲昏了老百姓的头脑，不多时，满城墙的民兵和百姓齐齐高呼：“是！是！是！”

    “杀！杀！杀！”

    花桂从高处跳下来，将信随手递给一旁的民兵，道：“传给大家看看。”

    等到楼上静下来，城下护送的陈国大军领队对着城头高声喊道：“老赵，你好了吗？差不多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