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旁观者清

    苏家这三位主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十分诡异。前世的苏淳也是进府许多年之后，才从一些知情的老妈妈口中套出了一点端倪。

    许馥宾出身书香世家，家中父兄世代为官，虽则官阶不高，也说得上是江南名门。苏炳坤就不一样了，如果不是赶上了好时候，这位贵人老爷说不定永远都只能是个山沟沟里的地痞流氓。

    本朝国祚至今不过八十余年，祖皇帝开国时出于军事上的种种考虑，把比较重的几份兵权分到了各地，替他镇压叛逆。那几位手握兵权的人在驻地落地生根，成了一方土皇帝，纠集山匪流寇之类填充兵马，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势力就都明显地膨胀了起来。

    这当然是一桩了不得的隐患，老皇帝就在西去之前想了个法子把他们给解决了。

    解决的办法就是把被他们“招安”的那些山匪流寇再“招安”一遍。

    许以重利，与朝廷里应外合，再分而化之，把那几位还没反叛但怎么看都早晚会反叛的土皇帝给连根剿了。

    苏炳坤就是那些被招安了两次的匪寇头目之一。本事没多少，运气实在好，大字不识几个，遇事只会动粗。这么一个人，居然富甲一方了。

    当时的朝廷刚刚收回兵权，自是不可能再分出去，对他们这些人的安置办法就是给钱，给宅，给地。苏炳坤凭着这股势，做了几笔生意，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有本事赚钱还是使了什么手段，总之产业在几年内翻了好几翻，也就有了现在的苏家。

    朝廷也很是“疼爱”他们这些人，为了安抚得更稳，还要求各地官员献女和婚。和官门结了亲，那就是半个官门人，老皇帝的意思是你们再惦记兵权那就是大逆不道，适时可杀了。

    许馥宾就是被许家推出来和婚的那位。原本大房仅此一女，是舍不得她外嫁的，无奈许家老夫人一直看大儿媳不顺眼，有心磋磨，也不管自己大儿子怎么想了，当即便说动老太爷，拍板就把从小照着文官之妻培养的许馥宾嫁给了苏炳坤这么个人。

    苏家受了些圣恩，家境富裕，虽说两个人不般配一些，但只要苏炳坤是个性子正的，夫妻和睦也并不难。偏偏苏炳坤不是，他几乎什么恶习都沾，许馥宾性子刚硬，自然容忍不得，偏又是圣上指婚，结发不能散。年长日久，终成水深火热之局面。

    她怀着苏浓的时候，和苏炳坤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程度，加之父母去世，她一时经不住打击，孕期似乎还疯了一段时间。直到生下苏浓，病情仍然时有反复。她成日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任何人接触苏浓，但本身又对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儿非常不好。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那些老妈妈们就含含糊糊不肯说了，但话里话外的，苏淳也大概猜到了点——那恐怕已经远不止是不好的程度了。

    是虐待。

    而苏家无人能管，也无人想管，就这么放任苏浓在这种境地里长到了八九岁，许馥宾的病情好转了，这场噩梦似的冤孽才勉强结束。苏浓后来很得苏家老夫人的喜爱，在老夫人的影响之下，苏炳坤也逐渐对这个女儿心生愧疚。苏浓一跃成为苏家最受宠爱的、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表面上看着是风光无限了，纵然是和亲娘不亲，和这个爹倒也算有点父慈女孝的样。然而苏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苏淳很清楚。

    她憎恨苏家所有的人，尤其是苏炳坤！

    苏淳前世扳倒苏浓掠夺苏家产业，最狠的一记杀招就是揭穿了苏浓弑父害母的罪行，让她彻底失去了对苏家产业的继承权。

    弑父这件事，苏浓做得十分隐秘，苏淳是与她亲近才窥见端倪，虽不敢说弄得完全清楚，但着实也是下了功夫去搜集证据的。

    她说可能，都已经是习惯性地在保守。按照她搜集的那些人证物证来说，苏炳坤绝对就是死在苏浓手里的。

    前世的苏浓，确实也自幼亲父远母，但这种微妙的距离远近，绝没有今日这般剧烈。苏淳心中由此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她大姐姐这一招，叫驱虎吞狼。

    怎么会现在才看出来呢？这本应该是她跟苏浓最熟悉的局啊…

    就在这片刻的恍神里，苏浓忽然回头看向了她，眼神还带着些冰冷的情绪，却并不像刚才那样富有讥讽和攻击性。

    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瞬间，目光交汇的时刻，苏淳感觉她们两个，达成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