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饭厅前
玉姮把她带到梳妆镜前坐着,很快就梳好了一个简单雅致的发髻。苏淳刚入住,首饰这些小物件还没有备齐全,玉姮从自己发髻上拔了一只排钗下来给苏淳插上。
“奴婢手笨,只能给您梳成这样了。咱们大姑娘屋里头有个玉婧,梳头上妆那都是一流的,能拿真头发绾花呢。等下回有机会,让她来给二姑娘梳头。”
苏淳往镜中瞧了瞧,玉姮插在她发髻上的一只珍珠排钗,挺小,用的珍珠也并不很大,胜在色泽雪白,珠粒浑圆。如此在发间一点缀,不戴它物,反而更加清新巧致。
这珍珠排钗,她一看就知道是苏浓赏下来的。苏浓在珠宝首饰上,别的不好,就好珍珠,首饰盒里常年是白莹莹的一片,其他比珍珠更贵重的材料反而要作陪衬。
苏淳抬手抚了抚那一排莹润的珍珠,垂下眼睑低声道:“嗯,我们早些过去吧。”
早死早超生呢。苏淳这么想着。
疏影也洗了洗手,正好跟着苏淳去服侍,她主仆几个进了主院,人在廊下,走在前头的苏淳正巧看见苏浓被一大家子人簇拥着跨上最后一级台阶。
这会儿正是夏月里,廊下种了满满的月季,因为养护得好,端午之后都还开花盛如春月。苏浓给廊角里一蓬月季花影影绰绰地挡着,只能看见个花影之外衣衫掠动的肩背和梳得水亮的发髻。
苏淳看见苏浓在廊上顿了一下,小片芝兰紫的衣裳和脑后发髻上一块金丝珍珠的海棠后压在花影下一晃即止,“那丫头呢?叫她来吃饭。”
玉姮眉开眼笑地扬声道:“大小姐刚问着,二小姐就来了呢!实在赶巧,二小姐,快请去用饭吧。”她说着,就往前多走了一步,领着苏淳和疏影去。
苏淳紧走两步上了台阶,头还低着,没想到苏浓听了玉姮的声,竟就没进饭厅去,同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口等着她。
苏淳一抬头,就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一左一右是家主和大夫人,再后头是几个姨娘,厅门左右贴着廊墙排开了三五个侍女,正中是她大姐姐,只回了半身,淡淡看她,
一时之间没有人作声,苏浓先回过身去进了饭厅,作为苏淳生父的苏家家主苏炳坤没多看这个面生的女儿半眼,也往饭厅去了。苏家大夫人许馥宾冷冷瞥了苏淳一眼,也未出声,倒是贴着墙根的几个姨娘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苏淳低着头都能感到她们奚落的眼神在她身上乱抹。
等许馥宾进了饭厅,玉姮拿眼色把那几个姨娘狠狠一盯,等她们全不敢出声了,玉姮才亲自扶着苏淳进去。
像苏家这种无官无爵的人家,要给子女们分出个嫡庶尊卑,实际上挺招笑的。但苏家家主对后宅甩手不管,苏家夫人又是个性子恨烈的,早些年就把苏家一溜小妾全都下狠手收拾得服服帖帖,从此立下规矩,家里头小姐和家主大夫人用饭,姨娘们通通要跟下人一样最后进门,站在桌边服侍主子用完饭,才可以把残羹冷炙捧到厅角的小桌上吃一顿。
苏淳知道这些姨娘在等着看她什么笑话。无非是想知道,这个外室所出的庶小姐会不会像她们一样,在外头奴才似的候着。
上一世的时候,苏淳起初确实是跟她们一样候在外头了,后来姨娘们进饭厅侍菜,她也跟着进,结果刚叫苏夫人瞧见,就被对方一个饭碗砸在了头上。霎时她额头上血止都止不住。
是苏浓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同苏夫人吵了两句,把她硬是拉到了饭桌上,把那顿饭给吃了。
不过那时候苏淳伤口血流不止,最要紧的是请大夫给看看,只她自己根本不敢出声,只好用帕子一直按着自己的伤口,含泪吃了几筷子饭下去。
那饭实在很好吃,是她在外婆家很少能吃到的白米饭,蒸得又香又软,还滴了一滴油。
但她吃着吃着,泪和血就前后脚地往碗里落。苏浓看见了她血糊糊的饭碗,才让人把她带下去看伤。
前世的苏淳,起初十分感激苏浓,可后来渐渐的就意识到了,苏浓并不是在意她,只是她是苏浓做主带回来的人,第一天用饭就被苏夫人狠狠伤了脸面,就像一个巴掌打在苏浓脸上。
苏浓可以不在意苏淳的死活,但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地位被挑战,加之她们母女二人本就不和…才有硬要给苏淳做主,拉着她上桌吃饭这么一档子事。
就这样一件时日久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让苏淳在无数个深夜翻来覆去地想着、猜着、琢磨着,终究成了一块按不下去的心病,越长越毒,成了决裂的伊始。
随着玉姮跨过饭厅门槛的瞬间,想起前世的遭遇,苏淳不禁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
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