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选侍女

    平芜院里正在教训用人。

    苏浓坐在廊下的阴影里，屋里专司茶点的侍女玉妍给她在手边的小茶几上摆好茶水和冰过的杨梅，苏浓自己握着一把腰扇在襟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扑风，看着就不大高兴的样子。

    正好给苏淳撞见。

    苏浓一眼瞧见她，也没什么表示，喝了口茶，等苏淳上去拜见了，才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腰扇对前头在庭院里一字排开的用人们点了点，那几个人立刻不声不响地退回自己位置做事，改领了十来个小女孩子过来排成一排。

    “给你挑服侍的人呢，赶巧你来了，自己看看吧，免得我选的你不满意。”

    “大姐姐为这个事情不开心吗？”苏淳轻声道：“那我不选也可以的…我不用伺候，有一碗饭吃就好了。”

    苏浓本想直接说一声“跟你没关系”，但瞥了她一眼，又无声冷笑了一下，话出口成了：“少打听我院子里的事，让你选就老老实实选。”

    苏淳立刻闭嘴了，认认真真相看起眼前那几个丫头来，大部分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有两三个略大一些，大概十二三。她比较中意年纪小的，虽说眼下做事可能没那么利落，但从小用起来，会知根知底一些。

    这一世她晚回来一些，从牙行里选出来的丫头自然也跟前世不同了，想挑出她前世用过的那几个丫头已是不行，但这一眼看去，她仍是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太扎眼了，皮肤白得像在发光，身量纤瘦，比旁边人略高出一些，低着头也能看出有一副秀气的好相貌。

    这是苏淳上辈子屋里得用的侍女之一，针黹功夫很厉害，沉默寡言，心思重，主意多，前世帮苏淳解决过不少事。可以说，如果没有她，苏淳往高处爬的路不会那么顺畅。

    但如果没有她，苏淳或许也根本不会想去爬那条通天路。

    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苏淳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敛下眼睑。苏浓打着扇观察她。

    这个丫头，是她吩咐了人特意去牙行找的，否则这会儿已经卖到扬州去了。上辈子，这可是苏淳身边的大军师。

    苏浓慢慢回想着，苏淳这一路以来的不同寻常，她要用这个丫头，来试试苏淳的心思。

    苏淳只想了那么一小会儿，便抬手指着那个丫头，转头看向苏浓。

    苏浓眯了眯眼睛。

    “大姐姐，这个丫头，我挑了放在你这儿好么？”

    她这话却让人意外。

    苏浓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看盏中茶水，“我屋里不缺人了。”

    “啊？那好吧…”苏淳微微低头，一脸惋惜的样子，苏浓抬眼瞥了她一下，“喜欢？那就自己挑去，放在我这儿做什么。”

    “这个姐姐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很细致的人，大姐姐这里的人都很漂亮，我就觉得她应该在大姐姐屋里的。”

    苏淳这话倒是没说错，整个苏家最漂亮的侍女都在苏浓院里。没别的，只有她容得下。苏父那些小妾不说，连苏家主母都是个眼里难容沙子的，看见侍女们多打扮几分就心烦。

    也就只有苏浓了，看见别院里有长得漂亮或是爱打扮的，就要来放在自己院子里，屋里六个侍女有四个都是这么要来的。

    苏淳这话一出，别人也只当她童言无忌。苏浓又看了那丫头一眼，问道：“叫什么？”

    对方恭恭敬敬答了：“本家名字叫林希梅，苏州人，会绣花做衣服，也会煮茶捏果子。”

    “听着是良家儿女。”

    “姑娘睿智，我娘是苏州绣娘，凭手艺吃饭，早些年日子不错，后来我爹病故，娘到了年纪，眼睛和手指都不好了，没法绣花，如今家境潦倒，我才卖身以供家用。”

    “你这是由良入贱，甘心伺候人么？”

    “甘心的。世上人若非极富极贵，多少都是在干伺候人的活，没所谓分什么良籍贱籍。我卖身时，文书也写得清楚，宁可少收一些钱，只往清正的地方去罢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苏浓却早已把她底细摸得清楚，当即笑了笑，着人拿绣绷子和针线绢布来，要现场考考她的刺绣功夫，“我屋里头也正好缺一个针黹功夫好的，你既然自诩为长项，那就现给我绣上两针，不拘什么花鸟鱼虫，拣你会的便行。若真做得不错，我就留了你。”

    苏浓一发话，苏淳就暗暗明白了。

    这是要试这丫头的底细呢。